素雪晓凝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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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沐泽历劫

“帝王心术……这倒是和凡人君王有几分相似。”朽木意味深长的补充着,瞄见了我下颚的几缕哈喇子印记。“女君,这……”

“无妨无妨。”我长袖一挥,抿嘴道。

至于后来,他正儿八经的还说了些什么我不记得了,但是我也从那些戏本子上看过说是那凡人的历史上曾经就有无数个皇帝的故事——多是来形容他们均会借着赏花喝酒的由头除掉了数不尽的那些政敌大将,杯酒间杀伐决断,顷刻间樯橹灰飞烟灭的也不在少数……这番思来,约莫着这天界的万花大会倒也有些这种意思?——此时,我背后不禁一阵凉风,心底不由得又对着朽木萌生出一种钦佩的念头。

这老伯当真是学识渊博的紧啊,跟我想到一处去了。

“那,你的意思是天君召开万花大会,也有此意?”我薅着朽木的两撮白胡须,故作试探问。

谁知他的脸上却淡定得很,一副宠辱不惊的神情。

“帝姬,帝姬,话不能乱说,小老儿绝技没有这般意思,想来先帝宏图大略,心思岂是我等能够揣测?小老儿告诉你这些,只是想跟您说一下,这万花大会在即,我等还是不出去游历的好,等着万花大会结束,小老儿再陪帝姬你去游山玩水增长阅历,可好?”

“这,您言下之意是这万花大会我非去不可?”我嗖的一声起身飞到一棵桃树上,摘了个桃子放在嘴里一啃,悻悻道。

“那是当然。”朽木毕恭毕敬答。

“一般的神仙都必须悉数到场,更何况是您?而上神之尊的您倘若不去,岂不是大失我青丘的礼节?况且这万花大会由天君亲自主持,名义上赏花喝酒,其实就是一个大家聚集在一起商讨大事的契机。我估摸着啊……看这些年魔界蠢蠢欲动,说不定这万仙大会此时召开还与这魔界妖人有关,帝姬您务必一定要去啊。况且,帝姬您如此貌美,真当是这八荒六合第一美人了,怎能不让人家见识一下我青丘风采?”朽木双眉一挑,倒是乖张的诡笑着奉承。

“真是……”我满头黑线,故作忸怩,“这话倒是十分受用啊。”你舌灿莲花,我喜笑颜开。

这次轮到他满头黑线。

不过我思忖了一会,这朽木却也言之有理。“倒是这万花大会下月才开,我此时出去游历都不行?”我从树上下来拽着他的道袍的袖子心有不甘。

“不可不可,万万不可。”朽木战战道。“老朽不才,还需帝姬您定夺几件赴会用的礼物,顺道啊,跟帝姬介绍一下这万花大会的诸多事宜,免得帝姬您在众目睽睽下失了礼数可不?毕竟您现在一举一动都是代表着我青丘啊……那可不敢怠慢。由此看来恐怕这时间上,并不宽裕,以帝姬您现在的礼仪底子,怕是还是不去游历的好……我们回来再从长计议,彼时您想去哪老朽都奉陪。”朽木耐心辅导着我,说。

“那好吧。”我嘟嘟嘴,“这家伙说的委婉,还以为我当真的听不出他的意思?他分明是对我不放心,这才不敢带我出去,非要拿什么青丘声誉出来,也罢也罢,难为他整理出来这么一大片说辞,用心良苦啊。”

在其位谋其政,如此想来,他说的也并非毫无道理。

我心想着,虽然心里几万个不愿意,却也别无他法。

我一耸肩,纤纤玉手当空一舞,一个狭长绮丽的眼风对着空气一番妖娆,飞花飘絮,广袖流云,清水芙蓉脱尘嚣……

“去就去呗……”

朽木见状,两眼一横,一口老痰卡在心头。

话说这厢战神卿遥随着镜汐同入了碧落泉后,这云泰沐泽二人六神无主,云泰上仙更是恼羞成怒失去理智,可二人相商之下还是决意将这事压了下来,对外,由一向温文尔雅处事周全的沐泽料理,自己则协助他搭理敛天阁内事务,殊不知就在这战神下凡的短短几日光景,这沐泽便惹出了件不小的事端——代替师父前往北荒收伏天君坐骑白虎之时,却不小心失手误杀了它——毁了这天地初开之时便有的一神物,自是让天君心疼了不说,更是损了这天地的阴鸷,故此被天君追责,说需拨了他去凡间历练一番。

这按照常理说,历劫就历劫,大多神仙都经历的事情而已,可这次历劫却又偏偏出了蹊跷。

沐泽入了凡尘,倒是还投生在个不错的人家,父亲是当朝宰相,母亲是一品夫人,且自小便聪明机灵智力超群,过目不忘,更是长得有模有样人见人爱,可偏偏就这么个孩子,却天生得了一种怪疾。——自四岁起便夜夜发梦,且还做得是同一个梦。

父母带着他四处求医不得,正值一筹莫展之时,却只消一朝下雪天有个路过的化缘的和尚一语道破了天机,“我看,您们家这位公子啊,怕是犯了错的神仙,这下来啊,是弥错来了。”

父母闻讯更是面面相觑,愣了许久,方觉事态严重,便将那梦中的内容一一告知了那和尚。——原是他们孩儿小小年纪,却每每于梦中梦见一位乌发朱唇,肤若凝脂的美人……每每夜里便来他枕边于他家这孩子说话嬉乐玩耍,虽不曾做出些什么伤害这孩子的举动,倒让这孩子辗转难眠,这日复一日的,竟然神魂憔悴,活脱脱的瘦了一圈呢……他们夫妻二人曾一度怀疑,这莫不是被女鬼缠了身了?

只见面前那和尚长长的吁了口气出来,感叹道,“若非相欠,绝不相见,善哉善哉……”说完,缘也不化了,转眼间他便扬长而去消失在皑皑白雪之中。

这沐泽的父母只呆呆伫在原地,任凭大雪纷飞,全然不及心中凄凉。之后,他们又带着小沐泽四处遍寻名医,岂不料皆是药石枉顾,无力回天。果然,三月后,那年仅七岁不足的小沐泽便一命呜呼,撒手人寰……

事毕之后。这小沐泽的元神便重返天宫,这厢摇身成了沐泽上仙回去复命之时,却发现了蹊跷。一通琢磨研究下来,自己一头雾水,见了天君道明原委,天君更是义愤难当,当场命了那替代沐泽暂时掌管凡人气运的天枢星官上来质问,一同盘查下来。天君和他本人这才惊喜的发现,原来这番情状际遇全因一人。——那便是昔日沐泽误入凡尘扰了她命数的白灵仙子。

那日当她得知沐泽下凡的事情之后几次三番也想尽法子要入了轮回追随他去,不料皆是枉然未果,于是她竟得夜夜元神下凡于沐泽梦中与之相会好解这一厢的相思之苦。只可惜小沐泽彼时年少经不得她这么无心一折腾,本来让沐泽应当足足受够的五十年阳寿足足减了四十三年!这一朝历劫的年数通通被打乱,适才惹得他如此迅速便又重归了神位。

这要放在平日,在没惹出什么大祸的前提下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可巧就巧在天君本就对那白虎之死耿耿于怀,碍于公事却又不敢多加怪罪于沐泽,如今听闻这番,更是被这白灵气的眼都白了,这不偏不倚的刚好碰在天君气头上。

白灵闻讯后匆忙赶来,只在那凌霄大殿上扑通跪下,“天君,我不是故意的,请天君责罚。”言辞恳切之际,她舒尔神情无限的仍然记得转头看着方才历劫归来的沐泽,只哑然一笑,“我又欠了你一次……”

天君下旨,因白灵私入凡尘,扰了命理轮回,逆天之势,不得不罚。于是他废除白灵风神之职,罚她去北荒镇守,做了当地的土地……

九重天上一众仙官闻之,纷纷私下感慨说,平心而论,这惩罚着实有些刻薄严重了。

想当初,醉酒的沐泽乱改了白灵的命数,却助得她一朝飞升,也没见彼时的天君如何惩罚、而如今,她这无心之失却落得被贬北荒,真真是得不偿失,罚的过重了。

而天旨一下,这白灵心中虽有不甘,却也只得怪自己时运不济,偏偏触了天君的霉头。不过她本人却全然对此不是全然在意的,反倒还觉得有一点值得欣慰,那便是,她改了这沐泽的运数,一来让他少受几年人间疾苦也助得他早日重归仙班;二来,也是最重要的,她终于在凡间年幼的他那里,哪怕是梦里,夜夜陪在了他的身边,成了他门中唯一一个可思可慕之人。

想到此处,她的嘴角还是漩出两朵梨花……一切都是那么值得。

“可,北荒……”她还是叹了口气,双眸直直的盯着身后宏伟高大冷峻的凌霄宝殿和它身后风起云涌变幻莫测的苍天地下。

“去了北荒,白灵便于沐泽哥哥相隔万里,想要再见上一面,怕是难上加难了。”她轻声道,眼角滑落一滴清泪。

暮霞如烟,浮云千幻;春华秋实,白驹过隙。

日日盼着,眼看这万花大会就在眼前。

看着朽木跃跃欲试踌躇满志的形容也无故真让我跟着有些莫名兴奋,果真是近墨者黑。

他终日里忙上忙下,在青丘各处的仙山仙湖中四处张罗着挑选送入天宫的奇花异草,疯魔程度简直是到了夙兴夜寐的痴迷。我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愈发对这万花大会到底是何物多了兴致——可以让他这样一个胡子都白了的老仙如此这般废寝忘食必定不是凡物?故而同时,正是由于其重视异常,每每青丘山鸡鸣三声之时,我便在朽木的悉心调教下“闻鸡起舞”了。——这一个月内我夙兴夜寐,在他的敦促下硬是活生生把天宫中那些个多如牛毛的规矩流水扫落叶般过了一遍——当然也只是过了一遍,至于成效之类那就难说。

万花大会那日一早,我便在朽木带领下提前也不知多少时辰架着几只鸢鸟团了几朵彩云,盛装出行前往九重天去了,一路上心情既激动又兴奋,说不出的精神。自上次飞升上神之时我去过天宫,这也就是本君第二次来到九重天。彼时四下人寥,也是闲来终得空能将这九重天上的琼楼玉宇慢慢欣赏一番。

目之所及,从南天门到凌霄殿,从正阳门到重光门,从瑶池到金坛,尽是白玉地砖温润纯净,琉璃翠瓦流光溢彩……在朽木的陪同下我都全然转了个遍,也都直直痴痴的看了个遍,仍觉不够过瘾。这朽木呢,虽说是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可心里头那小算盘倒是打的团团转,说是指引我看,实则他自己要看才是主题——我也算是明白了他如此这般兴奋的缘由了。自打朽木成了地仙这么多年,终还算是第一次到了九重天上。以往的他也只听人说过九重天上的宏伟繁华,可却从来不曾涉足,而如今有了机会,并且还是代表着我青丘来亲眼看着这金碧辉煌的大殿,万花竟艳的瑶池,荣辱之余,心里岂一个喜字了得?他大可正趁着这彼时来人不多的时候,随我倒是来去自由大饱眼福,过足了眼瘾。——他那副痴缠的模样怕是见者皆知一片“虎狼之心”吧。

我若无其事随着他四处乱逛,一路欣赏着这奇花异草。一面心中感慨这满目玲珑,不免心中又添了几分不合时宜的遗憾出来——这般神物奇草的盛宴怎么偏偏叫的个万花大会这样俗气的名字?

万花大会?怎么不叫萝卜开会呢?文曲星官一众仙人各个文采斐然才华横溢按理说怎的会少了个一鸣惊人的好名字与这盛景相配?怎的九重天上的文官都去放鹤牧鱼了这般词穷取得这样普通?

当真是,不得其解。

带着疑问,我这一路满目争奇斗艳的花草珠玉看下来不免心中有些审美疲乏,便对这名字心下也渐渐有了改观——什么名字不重要了,反正是没人记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