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75章 横空出世(2)
“倘若这新晋上神若跟那通敌盗珠的女仙有何关联,那退一万步讲实在不知此次飞升是福是祸啊……”
众仙惴惴,然而更加不安的是凌霄宝殿之上的天君龙华。
龙华天君闻讯仓皇间,手中所执的玉简奏章从袖间滑落出来,他眉尖一坠,蓦然忆起了自己也曾于太上老君的观天镜中窥探到那次碧落泉行刑的场景——彼时的他虽然做了数万年的天君,此等惨状也是印象深刻的。
彼时天族都知道这狐族妖女勾结魔教私盗灵珠,合族上下莫不万分关注上心,何况于他?他自己也于镜中也见过那女子样貌,倘若这二人当真是有所关联,那可如何是好?而方才他才收到届时青丘地界的地仙来报,说那新晋上神今日便要来凌霄宝殿拜见此刻已然在来时的路上,这下倒也能亲自看上一看也算图个安心。
静穆的大殿鸦雀无声,一根针掉落在地上都丝丝入耳。
他在大殿内室床榻上正襟危坐,手心里阵阵汗珠如柱四溢。清风拂过,他反而愈发燥热了,他轻轻摇摇头屏退了左右,扶着下颚陷入苦思。
“若不时有异,定要想出个万全之策。”他轻声说。
不一会儿,天枢星官风尘仆仆神色怪异的走入大殿,深鞠一躬不待直起腰板便大声通报着——原是这新晋上神已然进来了。
那上神一入南天门,众仙群众便蠢蠢欲动,成千上万间仙庭广厦竟一时有了万人空巷的场景。凌霄宝殿上的天君龙华也起身,九龙吸水金丝蟒袍赫然拖地,他竟碎碎了几步,转身躲在屏风后在殿下观望。
看见她的脸,龙华天君背后一股凉意汩汩流出。
她从众仙在中央留出的一条小道上款款走来,身子形貌说是顾盼生姿步步生莲也毫不夸张……众仙不自觉纷纷为她退出了一条路来,屹立左右摒气凝视。
她肌肤胜雪,眉目脸颊之间犹如新月生晕,如花树堆雪,娇柔婉转之际,美艳不可方物。顾盼流连,眼波回转之间,自有一番清雅高华的气质。她碎步盈盈,足下翩然几步便婷然伫立在大殿门前。她对于眼前这陌生的人流和环境,充满了好奇。她四下眨巴着眼睛看着,冷傲灵动中颇有勾魂摄魄之态,却又容色清丽、气度高雅,所过之处闭月羞花沉鱼落雁不甚夸张……却当真比画里走下来的还要好看。
她满面惶惑,四处望着,若不是当地的地仙硬是让她来走一遭,她何以到了这儿?
天君龙华脸色苍白,喃喃自语竟忘了出去相迎,“这这,这容貌……分明长得同之前那位女仙镜汐一般无二啊!”他用力的捋着愕下的一撮胡子,恨不得从那缕胡子中薅出个什么。
他上下打量眼前这位上神,心中不免暗自感慨,忽的一惊,有了发现。
“不,这一仔细观来,终究是发现了这女子周身仙气与之前那女狐截然不同,眼前这女子分明已然是上神之姿,决然和那叛逃的女狐判若两人,兴许这二人只是容貌相似,我等切莫先自乱了阵脚……”思及此,天君心下安生许多。
“想来这世上样貌相似之人大有人在不在少数,可这周身光华是决然是不会撒谎的。同是九尾狐族,怕是她也只是面目同那妖女相差无几,纯属巧合罢了。以他看人仙骨的神龙之力,断然不会看错了将她与那死去的女狐混淆。更况且那女狐早就葬身碧落泉了。”他彼时心下更是万分一定,这才款款从屏风后踱步出来。
这一旁伫立的女上神却神色宛然,娇态天真不拘,在大殿上四下随意走动,丝毫未见半分生疏……“怎还不见天君?”她有些不耐,急急追问天枢道。
天君闻声徐徐上前,满面堆笑,道,“你找朕?”
女上神见了他依旧一脸茫然,见周遭殿外之人皆是屏气凝神肃穆恭敬,蓦的只觉无趣,也便顺势低眉细声问了句“你就是天君?”
龙华天君被她一问,倒是俨然笑了。
“是,我就是天君。”
“你就是这九重天上最大的官?”那女子情态自若,兀自云云。
只听得背后满朝文武中隐隐传出声来,“真是不成体统……”
那女子嘴角一抿,意识到那些人应该在说自己。她莞尔一笑,仙裙淼淼间竟全然不顾,三步两步一跨,便兀自坐在了一旁的紫檀椅子上。
“姑娘,请问你可识得镜汐?”
龙华浅笑着低声询问,语气沉重深厚,悠扬在空荡的大殿上此起彼伏。
“你们可真奇怪,这一路上,我都不记得有多少人问过我这个问题了,镜汐是谁?你们为什么都问我这个问题?”女上神有些不耐,不经心的伸手拨弄着擎天玉柱旁的一株仙草,不再作声,只顾自顾把玩着乐得开心。
龙华天君面露尴尬,可心下却诚然咽了口气,冷静片刻,他便又继而极力耐着性子举首同她笑着言语,道。“那,你叫什么名字,是如何飞升上神的?”
“我没有名字。”女子干脆利落,“我也不记得什么是飞升上神。我睁开眼睛的时候就是在一片满是桃花的院子,后来当地的地仙们纷纷朝我参拜,一群人起哄并且叮嘱我让我来九重天跟你报到……说什么这是教条礼法,我若不从了,他们都要受此牵连被治个规劝不良之罪……于是我便来了。”她眨巴着眼睛,说完便舒尔起身直直走向天君,众人一片哗然,她止步时一双星眸几乎快要凑到天君脸上。
“什么是上神?我也想知道。”她心直口快作欢喜状,看起来并未扯谎。
天君愕然,但从仙气判断她定然不是先前那妖女,而如今见她此状听其所闻亦是愈发的舒心,心下敌意去了大半。可他多疑的本能使得他又不自觉转念一想:此女毕竟来路不明,虽是上神之尊,眼下还是……他顾盼斟酌之际还是犹豫不决,这一连串的动作神情却被一旁的天枢星官看出他的心思。他媚笑着借着给天君添茶的由头,轻轻附耳在他身侧,道。
“天君,这四海之内,能成为上神阶品者都是天地万物轮回精气所致,品行太差的,天地的机缘也断然不会落到一个是非不明的恶人身上。如今这九尾狐族能出一个女上神,怕是天意……天君可要顺应天意以彰六界才好啊……眼下这情形……天君请三思。”
天君双目微垂,想着这话在理,颔首似是首肯。
“可,想那九尾狐族自暮清之后便被天族驱逐神族之列,如今竟然又凭空修出一个女上神来,若要如此,怕是之前的惩罚不能持续了。”天君暗自思量,眉心微蹙,“如今要是加封了这女上神,莫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他心里愈发忐忑,“还是说,莫非我之前的处罚当真是有失?这竟然让九尾狐族凭空出了个上神来警示本君?她毕竟上神之尊,若在天族,确是和我龙华天君一般阶品。这狐族仍能出神尊之位,怕是气数未尽。此刻魔界又虎视眈眈蠢蠢欲动,既然如此何不我顺应民意,必然不能冷待了她才是。”龙华天君忽而睁开眼睛,恍若暴雨过后风平浪静的海面一般无波无澜。
“那,上神,不如我将这八荒内的青丘赐给你做封地如何?你狐族原本就在那处栖息,而如今你飞升为神,合族都要享受抬族之礼,不妨我借此机会许你九尾狐族自此可重归上古神族之列,在青丘繁衍生息可好?”
“甚好,甚好。”女上神虽然对这天君一番文绉绉的说辞不尽明白,但是封地二字她倒是懂了。
白捡的便宜何故不要呢?
她十分惬意落落大方的笑着应承了下来。
眼下此地无趣至极,她只想速速结束了这礼节就好。
“去哪都行,就是别让我在这九重天上。天君,这一路走来,可把我累坏了,处处都是规矩。天君,您赐了青丘给我,我就把青丘弄的自在些,不要这么多规矩,倒也烦累的紧。”她长袖一挥,变了个水灵灵的仙桃兀自啃着一边抱怨,吃相委实嚣张又夹带几分可爱。
“哈哈……”龙华天君展颜,开怀大笑。
可一旁静候许久的满殿的文武似却有不悦,一个个左顾右盼面有不悦却迟迟未有人做了那出头之鸟。见天君对这新晋上神如此厚爱虽有不满却无一人置喙,稍有不忿也只能纷纷在私底下交头接耳。
“九尾狐族合族应当都感激你才对,天君说,你且带着他们将养生息,这么多年,狐族也可修仙了……这惩罚也算是到了时候。”天君补充道。
嗯?
女上神一脸茫然,嚼着桃子的嘴开合着停在半空,全然不知所措。
方才发生了什么?
“天君,那您的意思是我九尾狐族之前受到的惩罚是?”
“此事已然过去了。”天君颓然道,脸上多了几分怅然,“而如今,你飞升上神,位列神尊之位,又是青丘第一位女帝姬,这四海之内怕是都要尊你一筹。可,还是要问一句,上神您的尊名还是要有的,还请问上神尊名意欲?”
女上神嫣然一笑,“谢天君!可我没有名字……嗯……既然你们都说我像那个什么女神仙镜汐的,既然她已经不在了,而且和我同族,那不如我以后就叫镜汐吧……”她吐出吃完的桃核,舒尔眉毛一挑,漫不经心道。
百官一听,眼睛瞪得像铜铃般纷纷欲言又止。
天君龙华面色复杂,阴转晴般忽的却龙颜大悦笑了起来,急急道,“好,斯人已逝,一个名字而已,无伤大雅。上神帝姬都能看的开不在意,我等自然赞同。你若喜欢,就叫镜汐也无妨。青丘女帝镜汐,望你我合族重归旧好,共同捍卫四海太平。”
龙华天君咯咯笑着,眼角后面深深的纹路一直慢慢眼神到耳后,他不由侧身生出了几分感触,“想来不知,这距离神魔大战祛除九尾狐族也已然如此之久……岁月如梭,凡人如是,仙人何妨?”
女上神也学着众人的模样拱手作揖状向天君拜了再拜,随着众人款款退出殿外。她虽听不大明白这天君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是她应承着比划学着一众人等总是不错吧。况且,她这飞升上神一事前因后果并非她不愿和盘托出,委实是她自己都委实全然不知。如今竟能帮九尾狐族重归神籍,也算是意外之喜做了善举了。
别了天君,她便一路腾云,在一个神色凛然的仙官领路下来到了那传说中的青丘山——她的封地所在。关于那处,倒是后书中有云——其阳多玉,其阴多青雘,确是一派物华天宝,人杰地灵之地。
她心下欢喜,一路上不停地追问着听那仙官倒是真真道听途说了不少关于九尾狐族的逸闻趣事。听着听着,潜意识之中又总觉得这些故事好像之前自己也听谁说过一般。可是她一旦若冥神苦思,却又实在想不出那些故事的梗概,就恍若那些故事自己都眼睁睁看过,却隔着一张白纸,任她如何努力终究是冲不破那纸张似的。
她抓耳挠腮,任云团在身下疾驰,仙官在前方领路。
昔日重重,她只是一个看客,说不出,道不明,触不到。
“也罢也罢,她镜汐既然是九尾狐族后人,以往种种皆属往昔,而今九尾狐族自她开始,便是新生。”她宽慰自己道。
随着仙君下了云头,她便来到了青丘山。
一排排本地的地仙精灵早已毕恭毕敬的站在山下四处张望等待,他们神采奕奕,容光焕发,翘首期盼着。为首的一个是一个白发苍苍的桃树地仙——就是他当初提醒了自己要去九重天上拜见天君的。众人见她到了便匆匆迎了出来,虽不相识,却个个十分热情。那白发仙者看起来尤为高兴,一路小跑着喜上眉梢,一撮胡子在风中肆意乱舞,口中又不住的念叨着,“像,像,真是太像了……”
我一看这情形,就知道他说的那个像,应当还是说的镜汐,这家伙,自打我醒来见他第一面便是这句话,没成想回来又是这句。
哎……
我走上去将他扶起,“起身吧,老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