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71章 卿遥复原(2)
“镜汐,主人,不好了,不好了,我知道你回来了,你快开门!青鸢在大殿当着云泰上仙的面,指认你和连城私下去盗取水灵珠,害死她母亲散尽元神之事,此刻连城已经被云泰上仙拿下,沐泽上仙正在赶来的路上准备拿你去大殿受审了!”小蝶带着哭腔,湍急的剧烈的晃着大门,情况看似万分危急。
然而此刻,我的心中却无比平静。
我知道,不用多久,师父就要苏醒痊愈了。这一切,都有了结果。至于我,也是时候承担这早已料到的后果了。
我起身,坦然推门迎了出去。“万不能让他们叨扰到师父,我自己去。”我浅笑,她泪眼,执手相看两无言。
“主人,你怎么这么傻……”小蝶的泣不成声,沙哑中带着哭腔。
“师父,来生再见了。”
我回首,看了一眼卧榻之上的他夺门而去。
云生涧户衣裳润,岚隐山厨火竹幽;最爱一泉新引得,清冷屈曲绕阶流。凌云峰顶,或吟诗一章,或饮茶一瓯;身心无一系,浩浩如虚舟。亦是绝佳去处……
琥珀色,胭脂泪,与你是缘还是劫?
繁华城,孤寂夜,只愿与君长相厮守……
我是被众人绑着押到大殿的,殿上,遇见一旁同样被五花大绑着的连城。
我二人相视一笑,早知如此。彼时的他面无惧色,依旧玩世不恭不知冷热的笑着,没心没肺,两个浅浅的酒窝像是承载了绝顶佳酿。
“云泰上仙,这一切都是我一个人的主意,连城是受我蒙蔽,他对真相毫不知情!请您明察,放了他吧……”我先发制人,对着眉目间杀气腾腾的云泰上仙竭力解释。
“我猜,也是你的主意……定然不会是连城的阴谋。”青鸢泪眼斑驳,在一旁冷冷道。
我适才注意到她,她就站在连城身旁,面色憔悴形容枯槁,形同死灰,一字一句,力竭铿锵。
我身一颤,竟有些不敢看她。
“镜汐,你竟然敢去私下盗取水灵珠,放走邪魔,企图勾结魔教?你以为你做了这事就没人知道了是吗?你没想到吧,我母睿智,准备率众赴死之时还留了一个活口,就是来指认你这敛天阁叛徒的!”青鸢怒呵,怒气冲天。
彼时,从她身后屏风后走出一名身形样貌异常眼熟的侍从,对,我认得,她就是当日与凤族女君言语的侍女。
侍女双目红肿带着几分愠色,同样咬牙切齿的指着我大喊道,“对,就是她,就是她和这个男人一同前去害了女君的!”
大殿恢弘,声音一回三折,悠扬而绵长,更添了几分笃定。
“我说了,此事与连城无关。”我咆哮着,挣扎着试图逃脱身上押解。连城都是为了我,断然不能因此而再葬送了他!
“青鸢,对不起,我本无意累及你的母亲……我……”我忽的昂起头,不再惧怕了。
当我和她的灼灼目光相视那一刻,三分清冷七分凌厉的眼风不自觉使我败下阵来。
“你给我闭嘴,收起你那副无辜的假仁假义的面孔吧!”青鸢怒目圆睁,语气间字字都恨不得将我千刀万剐。
说完,她的目光从我身边鄙夷的扫了过去,留在了连城身上。
她看着他,声音轻轻恍若悬浮在半空中,恍若断了线的风筝般怅然若失,众目睽睽下竟横生了几分怯意,久久后才轻声道,“连城定然是被你蛊惑……”
“上仙,我相信连城定然是被镜汐蛊惑。她勾结魔教,盗取灵珠,害死我凤族诸多将士,害死我的生母。云泰上仙,师父!请你一定要为凤族主持公道,一定要为徒儿主持公道啊!”她似出了魔怔般忽的开始嚎嚎大哭,双膝一软跪了下去,声泪俱下又是控诉又是哀求。
我从未见她这般失态。
“对不起,青鸢,害死你母亲,都是我的错。”听她所言我更是无地自容,羞愧难当,本能的把头埋的更低。
“你这个妖孽,定是你要跟那魔族串通一气!想来你九尾狐族数万年前就是天族吃里扒外的败类,而如今又要勾结魔界,妄图放出冰渊妖魔,你们九尾狐族,当真是狗概不了吃屎吃里扒外的贱人!”青鸢由于激动面色发白开始奸笑,失去理智般于大殿之上便破口大骂,形状疯癫愈发狰狞可怖。
“师父,依照天族律令敛天阁门规,当判镜汐抽去仙骨,神魂俱灭之罪!”她再次进言恳求。
云泰上仙本就对我颇有微词,浑身都散发着欲将我杀之后快的凌厉之气,而今此时见到青鸢如此指控,他亦是双目通红,怒火更是旺上加旺。
“镜汐,你可还有话说?”他强忍着升腾的气息。
“没有了。”
“那你是都认罪了?”
“是,我都认罪。”
绝无半分推托之词,我招认的无比畅快。
“镜汐……”连城大喊,“你告诉他们你是为了什么啊,你告诉他们,你认什么罪!!你都是……”
“连城。”我怒声打断,“你若继续说下去,我便自断神魂!”
八荒六合的众人都知道,九重天一向公私分明,天君犯法都与常人同罪,我若招了,必死无疑。
我自是深知,正因如此,更是要义无反顾的都应了。
我的师父,九天上神,若是一旦被认定是那枉顾苍生性命盗用魔界法器私下治伤,即使有情可原谅,终究是犯了天规不说,更是涉及与魔界勾结之嫌!这怎么看,都是一桩说不清道不明不说的死事。更有甚者,此事一旦暴露还要受人诟病,万年声誉毁于一朝。师父对我以命相嘱以命相拖,我怎能许他声名有半点污损?祸已铸成,连成若将救师父之事合盘说出,我愧对师恩不说,凌云峰万世清誉一朝尽散,这可是我万死不能!
我唯有死死盯着他,他若明白,便从了我这唯一的心愿吧。
连城声嘶力竭,渐渐的,他望着我的眼神黯淡了下来,像是一枚无力的叶子,淡入风里,陨落无声。
“好,既你伏法,师父闭关,暂由我来主事,那我就按照规矩好生处置与你了……”云泰上仙如释重负,心下大袖一挥,云袍迎风凛冽,铮然道。
“镜汐,勾结魔教,盗取灵珠,罪不可恕。来人,即刻行刑!”
青鸢嘴角舒尔绽放,溢出一丝快意,“活该!来人,还不带下去行刑!”她在一旁催促怒喝,恨不得亲自上阵。
几名敛天阁弟子闻讯上前,手法娴熟的将我的手脚烤上重若千钧的摄魂链。
摄魂链,负压众人精元,即使上仙一旦戴上终究是半点法术都使不出来。这链子我在听风阁中曾把玩过,不想今日竟在自己身上派上用场。
数人七手八脚上下其手上下一阵摆弄,连同我的脖子一时都被那链子牢牢锁住动弹不得,等待我的,是那敛天阁镇压凶兽妖魔抑或大奸大恶之徒的桎梏铁镣深牢大狱。咣啷啷……脚镣碰撞摩擦发出刺耳的金鸣声,殿上一直沉默不语的人群中一阵躁动。
门外悠远传来一声清音,如梵音般抚慰过躁动的人群,更似携前生别离隽永的古韵,驱散了春初乍寒的暖般拂过众人心头。临风晚境,悠悠荡荡,无波无澜。
“慢……”
众人一看,来人脚边流云飞转,身上熠熠生辉,仙气缭绕。
正是。师父?
“她是我的弟子,若要惩处,也只能由我一人惩处。”
水卿遥下了云头,款款而立,他仙气盎然,器宇轩昂,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上神之尊固有的银色光华,流光乍泄——和我初识他之时一般无二。
“师父,师父……”我终于破泣,一路哭将着向他膝行过去。他星眸黯然,遥若漫天星河,直直望着前方一片虚无。
“师父,您,您,你可还好?”
我哽咽,殊不知心中万语千言竟不能言其一二,自知像是一个失去父母许久的孩子般拉着师父的衣襟,甚至从来没有敢这般放纵过自己依恋过依赖过一个人。他乌黑发亮的眸子依旧温柔的像一汪泉水,周身气质若兰。
我心里沸腾滚烫,师父终于好了,他终于完好无损的出现在我的面前。
“放肆!大殿之上成何体统!”云泰上仙厉声阻拦道。
师父静默不语,眉上风止,衣带随风飘扬。他蹲下身细致的将我扶起,螓首微垂轻烟一笑道。
“镜汐莫慌,你且告诉为师,他们方才所言,可真?”他声音细弱,一身白袍在风里飞舞,我醉了……黄泉路上,忘川河中,三生石旁,都仿佛魂牵梦绕的那张脸,那双眸……翩然间散发阵阵醉人的桃花香,就在我身侧。
我望着他,阳光从他背后透过硕大的窗棂袭来,恍若山间清泉当空皓月高高在上,却唯独对我温婉至极。
“师父……”我的眼泪决堤,在风中肆意流淌,似乎所有的委屈可以在此刻如数爆发。
“我……我……”我哆嗦着,心中千言万语此刻竟一语难发。我多么希望此刻我就化作一只人事不通的小狐狸,这样永远呆在师父身旁,不争不抢不哭不闹,仅仅是陪伴着他,就一心满意足。可是,可是……我的眼泪在眼眶打转儿,也终究只是愿景罢了……我哽咽了,说了句违心的话来。
“是,师父,都是徒儿的错。”我垂下头应声,绝无半分迟疑间把所有的委屈无奈全然揽下。
“为何如此?”师父眼光流转,起了波澜。
我埋深了头,心中却浮起一团暖意。
黑衣人的术法果然奏效,他显然什么都不记得了。
“你可知此珠一旦移位,魔界妖孽破冰而出,多少生灵将会惨遭涂炭,这,可是弥天的大罪?”师父眉头深锁,愠怒中强,看的出,他动气了。但他依旧对我保留了极大程度上的耐心,大庭广众之下他刻意放低了声音,低声细语恍若初春白露,依旧声声不弃不离的追问着我。
大殿鸦雀无声,众人皆敛声屏气,我只听得到自己的心跳。
“师父,我……,师父,都是徒儿的错,我,我什么都不为,都是我一个人的主意,镜汐,但凭您处罚……”我只能不停地认罪以求得他少许宽恕,除了这个,我又能做什么?
“镜汐,你说啊……你告诉他真相!”连城在一旁死灰复燃间又开始嘶吼咆哮,见到师尊他愈发激愤,眼看就要穿帮。
“真相?什么真相?你若知道,赶快从实招来!”云泰上仙像嗅到猫腻儿的狗一般冲连城呵斥,“如有隐瞒,同罪论处,还不从实招来!趁着师尊再次,省的说是我冤枉了你们!”
我万般无奈,只消众人不经意间在众目睽睽下用秘术传音给连城——虽知全是同门,秘术很快就会被揭穿,可这等时刻也顾不得了决意放手一试。
“我的师父,水卿遥,此生我最为敬重的师父。四海之内,英勇无双,是九天之上独一无二的战神,却愿以命赎我。而我,是他唯一的入室弟子。盗取水灵珠之事,纵使师父仍得天君信任,可难保不能堵住天下悠悠之口,倘若万分之一有人居心叵测构陷师父,毁了师父英明背上一个叛族大罪,都是我镜汐万死难以抵其一,我难以补偿!我宁愿死上千万次,都断然不可使他受此折辱,这是我的宿命,更是我的使命啊……连城啊连城,你若懂我,请至死为我保守秘密,否则,我死不瞑目。你难道让我死后都不得安宁吗?连城,连城,你帮我……”
“住嘴!大庭广众之下竟敢使用传音术!你们究竟有什么不得告人的秘密!”云泰上仙不消须臾便识破了我的伎俩,他霍的一挥袖,一道金光将我的秘术击散,掌风游走间顺带给了我一记耳光,脸色铁青变本加厉的呵斥道。
“无妨。”我拭去了唇边掌风扫过后留下的一抹嫣红,释然笑了。
我已然将心之所系全然告知连城,再无任何牵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