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恋花之似水流年
上QQ阅读APP看本书,新人免费读10天
设备和账号都新为新人

第5章 浊流

排水管道的浊水漫过佐藤枫的腰际,顾秋实额角的血渍在幽绿荧光中泛着冷光。

远处传来皮靴踏水的回响,佐藤枫突然攥紧浸透的旗袍,布料撕裂声惊醒了濒临昏迷的顾秋实。

“别动。”

她将染血的珍珠耳坠按进他掌心,“达姆弹里的水银在腐蚀内脏,这是最后半克普鲁士蓝。”

顾秋实喉间溢出带血的轻笑,指尖划过她耳垂未愈的穿刺伤:“枫酱你这是在用暗盟的解毒珠救我,不怕令尊在《申报》上写的《论战时药品管制》变成笑话?”

腐水中的《申报》残页突然翻卷,1937年12月17日的头条标题如刀锋劈开黑暗——“南京安全区惊现万人坑”。佐藤枫的瞳孔剧烈收缩,父亲颤抖的钢笔字在记忆里翻涌:「妇女的绣花鞋与将校军刀堆叠如山,血色朝阳下每一粒泥土都在哭诉」。

哗啦!

三具浮尸撞上生锈铁栅,陆明舟的圆框眼镜卡在其中一具尸体的齿间。

佐藤枫的急救动作倏然停顿——那具“浮尸”的右手正以日内瓦暗盟的密码频率敲击管壁。

“秋蝉同志,特高课正在虹口污水处理厂布置电网。”陆明舟抹去脸上尸蜡伪装,将微型氧气瓶抛来,“走东支线,三号涵洞有你们要的船票。”

顾秋实用带血的手指在佐藤枫掌心画圆,枪茧擦过她掌纹时激起细微战栗:“枫酱,你可还记得《月亮与六便士》第167页?”

排水管深处突然传来犬吠,佐藤枫反手将解毒剂推进他静脉:“高更在塔希提岛说‘满地都是六便士,他却抬头看见了月亮’但顾处长似乎忘了,毛姆笔下更多的是背叛与逃亡。”

荧光棒照亮前方岔路口的瞬间,顾秋实突然发力将她推向左侧涵洞。

子弹擦着两人发梢射入岩壁,小野队长扭曲的面孔在探照灯下宛如恶鬼:“顾秋实!山本大佐给你准备的电刑椅可比下水道舒服!”

佐藤枫的梅花刺青突然发烫,这是暗盟的紧急示警。

她猛然扯开顾秋实的衬衫,心电监护仪的金属贴片赫然黏在他胸腹之间——特高课竟将追踪器藏在止血粉里!

“好个一石二鸟。”

她冷笑着捏碎贴片,飞溅的电解液腐蚀铁栅发出刺响,“陆先生,怕送的不是船票,是审讯室的邀请函吧?”

暗流中浮现半截舢板,顾秋实却转身朝反方向蹚去。

他浸血的背影在管壁投下摇晃的剪影,像极了楔子里那个借书的青年:“枫酱,你可知道为何斯特里克兰德要烧掉巅峰之作?”

追兵的手电光柱穿透水雾,佐藤枫突然读懂了他未说出口的答案——当他们在游轮初遇时,那本《月亮与六便士》第209页用针尖刺出的密语,正是暗盟在东京湾的潜艇坐标。

爆炸的冲击波将两人掀入虹江支流,燃烧的汽油在水面铺开血色莲华。

佐藤枫在浮沉中看见顾秋实破碎的镜片扎进颧骨,而他竟用伤口鲜血在舢板上画起慰安所分布图。

“秋实君的血,倒是比樱花更艳。”她咬开珍珠项链,胶卷在硝烟中显影成军事地图,“可惜你故意留错的闸北据点,昨天刚被佐藤课长端掉三个地下印刷所。”

江心岛废弃教堂的钟声在午夜敲响,顾秋实忽然将染红的手帕系上斑驳圣母像。

月光穿透彩窗时,帕角的密写符号竟与佐藤枫锁骨刺青完全重合——这是三年前她在马尼拉湾救下十二名慰安妇时,暗盟授予的青铜梅花勋章代码。

“原来秋蝉的茧,结在观风者的镜中。”

佐藤枫的枪口缓缓垂下,子弹却突然射穿圣母像后的暗门。

尘封的电台零件雨点般坠落,显示屏亮起的瞬间浮现佐藤课长的实时监控画面。

顾秋实沾血的手指在键盘上翻飞,南京方言混着摩尔斯电码在教堂穹顶回荡:“家父常说,新闻是历史的草稿——那么枫酱要不要看看令尊报道的终稿?”

加密文件解开的刹那,佐藤枫的珍珠耳环滚落在地。

当1937年南京的胶片在墙面投下地狱绘卷:佐藤课长举着家族武士刀站在尸山前的画面,与父亲报道中“匿名日军军官”的身影完全重叠。

教堂外传来装甲车履带碾过碎骨的声响,顾秋实突然将引爆器塞进她颤抖的掌心:“现在枫酱有两个选择——要么让这些胶片随我葬身火海,要么带着它们去马尼拉找暗盟的‘台风眼’。”

十字架在爆炸气浪中轰然倒塌,佐藤枫在烈焰中看见顾秋实最后的微笑。

他破碎的镜片折射出万千星辰,仿佛回到游轮上那个四四方方的天空,而她终于看清,这方寸之间困住的不仅是儿女情长,更是一个民族在血火中挣扎求生的倒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