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560章 妄生杀孽
陆岱岳急于带人进山,可他身后的众多将士却不敢随他往前冲。
索阆彧被段泓同人架着艰难地走上前来道:“陆将军三思。”
“山中有那么多弟兄,这么一场雪崩盖下来如何得了?”陆岱岳明显着了急。
索阆彧好歹也在山城经营多年,“正是因为雪崩未停,你现在带着人迎上去,岂不是送死吗?”
陆岱岳颓然回首,眼看着身后毫无前进之意的将士们,最后直接脱力瘫坐在地上,“我的兄弟,都是我的兄弟……”他十分绝望,但又不敢高声语。玉珠峰的守军基本都是他从营中挑出来的,后来的三大营兵卒虽然也有参与,但因不适应雪原高寒之境而并未多派人手。他甚至能幻听到沉闷震撼的雪浪奔腾中有弟兄们的哀嚎惨叫……
经过漫长的等待后终于震动渐歇,陆岱岳再也等不下去了,不管身后有没有人追随,爬起来直接跑进了山。
索阆彧虽然不能亲自上阵,但也和段泓选派了数十名自家将士陆续追陆岱岳而去。
鸿踏雪不愿凑这种热闹,想怂恿杨臻溜走,往旁边一看却意外地发现杨臻已经矮了半截。“喂喂喂,老杨你怎么了?”鸿踏雪看着他捂着胸口的痛苦样子立刻害怕起来,“你又难受了是不是?”
索阆彧自己尚且站不稳当,急急忙忙地往前凑关心道:“怎么了?”
杨臻回答不了,鸿踏雪亦没工夫搭理他。“药呢?还有药吗?”两句话不得回应,鸿踏雪干脆拽起杨臻架着他窜回了他们院里。
“两位将军,”勾佩匆匆赶来,“侯爷有请。”
索阆彧难堪又尴尬,这副样子如何面见侯爷。这是一点,他被段泓搀着走了两步后突然梗住道:“不对啊!见泽是不是还在山里?”
段泓也愣住了,镇守玉珠峰原本是陆岱岳的职责,而昨日韦润带着方副将去顶上了指挥统领的位置。
顾不上下半截要命的伤痛,索阆彧挎着段泓,二人跌跌撞撞地跑进了山里。
勾佩挽留不及,只能无可奈何地望着他们跑远。
杨臻醒来之时只觉胸口有千钧重。耳边有叫喊声,他耳鸣不断,只能听出那是鸿踏雪和宿离的声音。
林半夏被鸿踏雪拉着小跑过来递上汤药道:“苏老先生给你的药油用完了,这里没有葵籽也种不出白葵,咱们不能在这里待下去了。”
杨臻饮尽一整碗酸苦的汤药,又被宿离递过来一碗温水漱口,听他道:“都怪我们,竟然没发现白葵籽油用光了。”
“怪也该怪这场雪崩啊,”鸿踏雪道,“不对,要怪那个在山里放炮仗的!”
杨臻心痹发作确实是被雪崩的动静闹的,此前他也没想明白雪崩之前那声巨响到底是怎么回事:“什么?”
“老杨你肯定想不到,有个傻子雪山埋火药炸山,这才惹来了那场雪崩。”
杨臻怀疑自己是不是耳鸣过度幻听了。
“你一睡好几天不知道,”宿离道,“听回来的人说,不知为何玉珠峰周边兴起了温氏宝藏被埋在了山峰之下的流言,结果就有人带着火药把山炸了。”
“啊?”杨臻实在理解不了为何会发生这等愚蠢的事,“损失如何?”
众人纷纷沉默摇头,说不出个所以然。
“两三天了,那几个统领带着各自的兵在山里搜救,连方掌门都领着许多昆仑门人去救人了。”宿离道。
“对了,你那位小方兄弟也跟方掌门进山了。”林半夏补充道。
也是好巧,方尔玉没隔多久便找上门来。仔细想来,杨臻似乎是第一见方尔玉脸上有这样丧气的悲伤。
“先生,堂皓叔死了。”方尔玉杵到杨臻面前说。
旁人不知道他说的是谁,但杨臻清楚,之前黄檗,或者说方恩毅告诉过他,兖州的方副将本名方堂皓,也是梅里方家人。
“怎么回事?”杨臻挣扎着起身。
方尔玉扶他下床:“他停在前院了。”
杨臻看到方副将时在场的其他人也意外得不行。
“你不是病了吗?”闻南曜问。
“你何苦出来一趟。”穆淳也想让他回去。
院里停放着的不止方副将一人,一眼看去起码不下二十人,他们的遗容形状都差不多,身形僵硬、面色青白泛紫,口眼紧闭,全是窒息冻死的模样。
旁边裹成一团的韦润和扈坚良压住身上的哆嗦断断续续地说明了情况。当时他们三人在玉珠峰安排人员去向之时听到了那声炸山的巨响,随后便是山呼海啸天崩地裂般的雪崩,他们二人能活下来全是因为方副将拉着他们跑到了一块逆山势而生的巨石旁把他俩罩在了身下。他们确实也被雪浪埋了,但方副将用血肉之躯为他们在厚重的雪盖之下撑住了一块喘息之地。
众目睽睽之下,方尔玉和方通淮并不能直接为方副将多做什么,但韦润等人却不会有这些顾忌。
韦润伏在方副将的尸身边哭得声泪俱下,多年前,方副将受杨恕所托辅佐他镇守兖州大营,这么多年下来,他俨然把方副将当作了如父如兄的人。段泓索阆彧等人也十分伤心,不只为方副将,还有其他殉职的将士,但陆岱岳比他们更难过,呆愣愣地看着那一张张熟悉的面孔,长久间都无法接受如此之多的天人永隔。
杨臻扶着方副将的担架竹竿,呼气道:“都是因公殉职的英勇将士,侯爷和闻大人打算如何?”
“自然要后事风光,妥善安置。”闻南曜的话未免着急,因他看杨臻的面色不大对劲,只想让他尽快安心。
穆淳也无异议:“闻侍郎说得对,不能亏待这些忠勇之士,还请闻侍郎起草檄文禀明圣上,为他们周全身后事,更要惠及其家中亲眷。”
“侯爷体恤将士,眼下搜救尚未结束,是否需要等后续搜寻结果?”闻南曜问。
“应该的。”穆淳点头。
杨臻听他们你来我往地说了半天都未涉及切实要点,直接道:“抚恤必不可少,但也不该让他们死得不明不白吧?”
闻南曜明白了他在意的是什么,刚要开口赞同,穆淳却先道:“为国捐躯,死得其所。”
闻南曜多久了一份心,他在官场混迹多年,这点端倪他自然看得出,穆淳不想调查这场祸患的起因。
杨臻怜悯地看了方副将一眼,有些事似乎已经不言自明。
“也是,”他似是说悄悄话一般与闻南曜道,“有这些余力不如用在搜寻那些至今还埋在雪原的人,不论生死,都是人。”
“我知道。”闻南曜默契回应。
言尽至此,杨臻不再多言扭头就走。这一举动在旁人看来是如此的突如其来、任性无礼,把闻南曜、房孟鑫等人骇得不轻,连忙替他向穆淳致歉告罪。
穆淳脸色确实不佳,但也不是愠怒的样子,离开前只道:“一定要妥善处理。”
已离开停尸场院的杨臻调转步向到了季风轻师兄弟几人的院子,院中只有项东衢和寥寥几个昆仑门人。
“你不是病了吗?为着什么事特意出来一趟?”项东衢上来便把他往屋里领。
“你没去帮忙找人吗?”杨臻问。
项东衢把杨臻塞进屋取暖道:“还说呢,刚回来,师兄弟们倒班。”
“你知道这场雪崩是怎么发生的吗?”杨臻开门见山。
项东衢点头:“听说是有个傻子炸山引起的。”
“是谁炸的,怎么会炸山?”杨臻问。
“这……”项东衢道,“玉珠峰外恐怕难有活口了,实在无从猜测呀。”
杨臻又问:“后来闯过山口的人大概有谁,有说法吗?”
“这个好说,当时跟在师父和两位师叔旁边那么多人呢,都是见证。”项东衢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