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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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初展出的作品——《四季美人图》

今天,不论是西洋画也好日本画也好,模特都是很重要的。而我回首过去四五十年前的画坛,那种东西简直不存在。

我第一次在展览会上展出的作品是《四季美人图》,那是明治二十三年,在东京举办的第三届劝业博览会上。当时我只有十六岁。

如今回想起来,因为年轻,笔法尚且稚嫩。因为没有模特,就对着镜子摆出各种各样的姿势,把自己的镜像画下来作为草稿,就这样画出了最初的《四季美人图》。

《四季美人图》是宽二尺五寸、高五尺的绢本画,描绘了四位女性各自在春夏秋冬四季所处的景色,实在是极其简单的东西。首先是春天,画的是四人中最年轻的少女,站在梅花和山茶花丛中。夏天的少女比春之少女要年长一些,就像是年纪相仿的姐姐,穿着绣有红叶漂流水花纹的罗纱和服,梳着充满清凉感的岛田髻,配景是富有夏日风情的金鱼和竹帘。秋天的女性比夏天的少女更要年长,可以说是位少妇,弹奏着琵琶。不论是她的和服还是配景的色彩,都洋溢着秋天沉寂安静的氛围。最后到了冬天,画的是一位上了年纪的女性,在雪中欣赏一幅画轴。

如果要说我是怎么构想《四季美人图》的题材的话,其实也并不是什么特别深思熟虑的结果。从万物萌芽的春天到一年中最鼎盛的夏天,到树木的叶子寂寞地飘散的秋天,最后是自然万物都沉沉入眠的冬天,我不过是把这一年的四季更迭,配以最为应景的美人画出来而已。人的一生中也有春夏秋冬四季,我只是想试着分别画出不同年龄阶段的模样。说起来,真是极其孩子气的构想啊。

当时的我完全没有因画而产生过痛苦、绝望和怀疑。为了思考绘画的素材而绞尽脑汁,是我的乐趣。画画不是苦恼,而是能得到快乐的事。

画这幅《四季美人图》时我十六岁,说起来还是个半大孩子,当时作画的心情也是有些天真的。后来回想起来,当时真的没有特别绞尽脑汁、殚精竭虑地创作。

“老师,我想这么画,您看如何呢?”

“嗯,这样画就好了。”

就是这样,真是以一派孩子的天真气来面对绘画的呀。

完成一幅画,费时颇久。

说起用以绘画的纸,当时一般是用普通纸来练习,如果是需要特别装饰用来展出的作品,就用绢本来画,但比起在绢本上作画,在纸上作画难度更大。

第三届劝业博览会在东京召开,我们京都画坛的作品要在前一年的明治二十二年十二月由京都府厅打包运送去东京。展出的人选是各自的老师从自己的弟子中,自由地甄选出的。

“鼓起干劲,以展出作品为目标好好画!”

“这孩子的绘画天分还不错,鼓起劲画吧……”

像这样,与今天的审查制评选方法不同,只要能展出就没有“合格”“不合格”之分。最后,以自选的形式,让各位老师选出满意的作品展出。

我记得铃木松年先生的私塾里就有十五六幅画展出了。

但是东京的博览会是有审查的,根据审查员的审查来区分获奖等级。一等上是铜牌,没想到我获得了一等褒奖。

获得一等褒奖的时候真是高兴啊。毕竟当时还是个十六岁的小丫头,根本没想到啊。

当时英国的皇太子殿下正好驾临日本,来到了博览会会场,偶然看上我的拙作,让我的作品获得了被皇太子买下的荣光。

当时这样的事情在京都是很少见的,报纸上刊登了很多我的画作、我的介绍。正好在前些天,我偶然间找到了四十多年前在京都发行的《日出新闻》,觉得很是稀罕,就读了起来。那上面刊载了我在劝业博览会上展出作品的新闻,我觉得非常怀念。

那时候我的亲戚里,有一位叔父对我学画的事非常反感,对我母亲送我去上绘画学校十分厌恶。

“上村家的姑娘,学什么画,以后打算干什么呀?”他经常嚷嚷着来我家责难,但母亲又不是受别人或亲戚照顾才能生活,所以一向不作理睬。

然而,正是这个叔父在报纸上看到了我在博览会上的展出作品得了奖,态度突然为之一变,得意扬扬、欢天喜地,还特地跑来我家里庆祝。从那以后,这叔父就成了我的,呃,用今天的话说就是“粉丝”吧,对我非常爱护,我参加的展览会一个不漏地去看,赞不绝口。

两年后的明治二十五年,我以同样的题材、同样的干劲,创作了《四季美人图》展出,这是因为在之前的劝业博览会上展出的《四季美人图》大受好评,农商务省指名让我再画一幅,作为芝加哥博览会的展品。为此,我还得到了六十日元的奖金。于是我完成的画被木板框裱装好运送出去了。当时的六十日元,对我来说算是天文数字。

毕竟,当时京都画坛里展出作品的画家除了我之外,好像就只有岩井兰香先生了。兰香先生当时已经是六十岁的高龄了,我简直就像是获得了破格的待遇。我记得东京的迹见玉枝迹见玉枝(1859——1943),明治~昭和前期的日本画家。生于东京,名胜子,别号不言庵,旧纪州新宫藩士迹见胜三的女儿。师从表姐迹见花蹊,学习四条派,后师从长谷川玉峰、望月玉泉等人。在京都高等女子学校和共立女子职业学校(现在的共立女子大学)执教。先生也有作品参展。

这幅《四季美人图》获得了二等奖,美国的报纸上也登载了刊有我大幅照片的新闻报道。

当时寄过来的刻有蔓草花纹的银牌,至今还留在我的手边。

记得当时为我的画装裱的京都芝田堂的店主——芝田浅次郎先生听闻我得奖,就像是自己的作品入选一样,第一时间来给我庆祝。

十八岁的我能与东京的迹见玉枝、野口小苹野口小苹(1847——1917)大阪生人,习南宗画,为皇宫绘制屏风而知名。华族女学校教授,亦多年在宫内任职帝室技艺员,是明治时期著名的女画家。两位女史,以及京都的岩井兰香这位名声赫赫的女画家为伍,在博览会上展出作品,而且还得了奖,让母亲高兴地直流眼泪。想起来这已经是令人无限怀念的旧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