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文化传承与现代乡村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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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载禅之茶以诗意的方式展开文化的教益

“慕诗客,爱僧家”是茶文化的初色,唐代著名茶诗《茶》可为证:“茶。香叶,嫩芽。慕诗客,爱僧家。碾雕白玉,罗织红纱。铫煎黄蕊色,碗转曲尘花。夜后邀陪明月,晨前命对朝霞。洗尽古今人不倦,将知醉后岂堪夸。”寥寥数笔,茶味与禅境毕现,品诗如品茶,茶味、诗意和禅境于此便了无分别。对于茶、诗与禅的论述,古代和当代都不乏妙论。严羽在《沧浪诗话》中说“论诗如论禅”,以诗喻禅,一语道破。钟嵘《诗品·序》对诗之本质描述说:“气之动物,物之感人,故摇荡性情,形诸舞咏”,即指出诗是主体性与情的自然外现,所谓“感荡心灵,非陈诗何以展其义,非长歌何以骋其情”?所以,这在诗歌创作上,必然要求以自由抒情和真实自然为审美原则。同时,钟嵘也提出以味论诗,将味与言联系起来,只有“使味之者无极,闻之者动心”才是好诗。这是对“味”的审美追求,所谓无极之味,与三饮七碗之至味和慧能“明心见性”的禅味,难道不是所谓“禅茶一味”的味吗?在最高处,在审美心灵之止境处,诗意、茶香和禅境,其味同一,此味不可表。正是禅借以诗,诗借以茶,三者合一,在某机缘契合处,禅师、诗人与品君,有了共鸣,在审美心理活动中有了不可言喻的共同感受。

从符号学的角度来看,禅是意义、是质、是真,茶与诗是表达的符号,透过诗的字,越过茶的香味,或许就是禅的本心,“若识本心,即是解脱”,即如禅境。尽管禅之高妙,不可表达,但“以心传心”也时有凭借,这凭借就让诗与茶的联合得以实现了。这种直达心源的意趣,即是“禅茶一味”。“禅茶一味”是什么味?或即平常之味,正如马祖道一所讲:“平常心是道”。马祖一日示众云:“道不用修,但莫染污。何为染污?但有生死心,造作趋向,皆是染污。若欲直会其道,平常心是道。何为平常心?无造作、无是非、无取舍、无断常,平凡无圣。”茶即道,苦茶即苦禅,大道无相,至为乎常。知“禅茶一味”之味,则得禅道,无影如花,非红非白,禅之深味,与茶味、诗味同味。丢掉文字,舍弃茶味,既得真意,正所谓“得意忘象”。

茶以其提神之功效,诗人因之可清思助兴,禅者因之能不眠苦参,继而诗人灵性传茶之神韵,禅者参明以诗咏茶而载道,于是有了禅诗、禅茶、茶诗的说法,以唐为源为盛。茶、诗和禅的联合,构成了中国文学史上的奇观,内容涉及采茶、茶俗、烹茶、斗茶、茶宴等。茶诗佳作,极大丰富。如唐代高僧皎然《饮茶歌诮崔石使君》:“越人遗我剡溪茗,采得金芽爨金鼎。素瓷雪色缥沫香,何似诸仙琼蕊浆。一饮涤昏寐,情来朗爽满天地;再饮清我神,忽如飞雨洒轻尘;三饮便得道,何须苦心破烦恼。此物清高世莫知,世人饮酒多自欺。愁看毕卓瓮间夜,笑向陶潜篱下时。崔侯啜之意不已,狂歌一曲惊人耳。孰知茶道全尔真,唯有丹丘得如此。”这首诗从写茶饮风俗入手,用诗之言外之意,以茶之超凡香蕴,道禅之方便法门。三饮茶汤,即三次境界的提升。正合参禅三境界。第一境:落叶满空山,何处寻行迹。恰似茶之一饮之境,尽管入得门来,并不着根本,虽有洗涤昏昧之感,毕竟表面感受,满山落叶,漫天情思,不过眼识口感之外相。第二境:空山无人,水流花开。亦如二饮之境,神清气爽,飞雨轻尘,已是飘然无我,空山自在,水流花开已任由自然。此境似乎已悟,却在途中。第三境:万古长风,一朝风月。在三饮之境的描述时,诗人已词穷,直言得道。当万古一朝同时,时空已破,此中妙境,只有证者自知,语言顿成局限,这时饮者与参者或有不言之同感。

禅者好茶,品得“禅茶一味”的诗之意趣,于是产生了很多茶诗。茶、诗和禅,在无言之处的同一性,正如赵朴初先生《吟茶诗》:“七碗受至味,一壶得真趣。空持百千偈,不如吃茶去。”

“禅茶一味”,是把具象的茶和抽象的或者说无相的禅,完美地统一起来。这在当代日本茶道中得到了充分的体现,并以茶室的形式社会化,渐成一种文化生活方式。人是文化的动物,受茶道文化的熏陶,禅文化则以愉快轻松的形式进入日本人的心灵。禅道在社会生活中表现为禅文化,茶道文化则是最受大众认同和进入生活实践的方式。

所以,铃木大拙在《禅与日本文化》中说:“对日本人的道德、教养乃至精神生活抱有公正的、理解的国内外著述权威都一致认为:禅宗在构建日本人的性格上,起了极其重要的作用。”对大众教化当有大家喜闻乐见的形式,当有次第的提升,而“禅茶一味”成了理论和实践俱佳的方式。“禅茶一味”是把高深莫测的禅,以清香入口的茶表达给社会大众,而茶的形、色、香、味、气、韵等,都可以赋予禅的意味。尽管说参禅是冷暖自知、偶有所得,然而以茶去落实,用茶去引领,这样把“禅”在茶味上落实,是禅者教化智慧的结晶。“吃茶去”成了最简单的参悟法门,也是最艰难的开悟之道;从“禅茶一味”的语句,甚至是禅文化的公益广告,到真知道“禅茶一味”,非诗意的,非茶香的,这一过程中,“禅”顺着茶汤流入人们的心灵,实现了教化的功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