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天机阁篇
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
冰冷的太极宫内，烛火摇曳，映照出一位身着素雅道袍的女子。她头戴妙常髻，月白素袖袄儿外罩水田青缎镶边长背心，秋香色丝绦轻束纤腰，淡墨画的白绫裙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摆动。手中麈尾念珠随着木鱼的敲击声轻轻晃动，正是曾经的吕宋国长公主、如今的妙玉真人——容妃诸葛青青。
虽已年过四十，岁月却未曾夺去她的风韵。苍白的面容透着淡淡的红晕，她低声诵念着《道德经》：“不上贤，使民不争；不贵难得之货，使民不为盗；不见可欲，使民不乱......“
忽然，一阵清风拂过，经书页页翻动，木鱼声戛然而止。一个身着灰色僧袍的身影悄然出现在殿内——正是玄嗔大师。容妃手中的念珠微微一顿，轻叹道：“你不该来。“
“你不愿见我？“玄嗔的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忧伤。
“红尘往事，早已放下。“容妃的声音平静如水，“你也该放下了。“
玄嗔苦笑：“你入道门，我便入佛门；你若入地狱，我亦相随。当年誓言，至今未改。“
容妃缓缓起身，转身望向窗外的明月。月光洒在她苍白的脸上，映出一丝难以察觉的哀伤：“这些日子，我常梦见儿时的情景。那时的吕宋虽战乱不断，却也是快意恩仇的岁月。你总是守护在我身旁......可惜醒来方知，不过大梦一场。“
“为了吕宋，你和亲云国；如今为了旸儿，我愿再助你一臂之力。“玄嗔坚定地说，“纵使逆天而行，亦在所不惜。“
容妃摇摇头：“旸儿自有他的命数。陛下垂怜，让我们母子得以平安度日。看着他娶妻生子，平安终老，我便心满意足了。“
“你就从未为自己打算过？“玄嗔苦涩地问。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容妃在云国宫中的艰难。当年她以吕宋长公主之尊下嫁云国，却因异国身份备受排挤。即便诞下永王厉旸，也未能改变母子二人在宫中的处境。
七年前，年仅七岁的厉旸被送出宫外养病，容妃的心也随之死去。如今太子厉闫归国，朝局动荡，玄嗔看到了转机——一个能让厉旸重获应有地位的契机。
“云深哥哥，“容妃忽然唤出玄嗔的俗家名字，“你是得道高僧，当知因果轮回。一个'嗔'字，道尽你的执着。“
“若无此'嗔'，我早已不在人世。“玄嗔苦笑。
容妃转身时，已是泪流满面。她何尝不懂玄嗔的苦？当年她中毒濒死，若非玄嗔舍命相救......这深宫中的暗流，远比表面看到的更为凶险。
“从今往后，莫要再来太极宫了。“容妃决绝地说完，飘然而去。
玄嗔站在原地，望着她离去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决然。既然她不愿争，那便由他来争！
与此同时，中车府的浮梦居内，一场秘密集会正在进行。
莲玉踏入厅堂时，已有三人等候多时。正中端坐着一位紫衣蟒服的俊美男子——平津侯楚少羽，云国皇室最信任的权贵之一。左右两侧分别是刑部尚书顾云尚和保州首富刘云轩。
“看来人都到齐了？“平津侯转动着拇指上的翡翠扳指，目光扫过众人。
莲玉微微一笑，在顾云尚身旁落座：“侯爷深夜召集，所为何事？“
话音刚落，一道白影闪过。苏晟不知何时已坐在茶几旁，自顾自地斟茶畅饮：“莲玉啊，你这儿的茶可不如雷侯府的好。“
“雷侯府的茶也留不住你这浪子。“莲玉白了他一眼。
平津侯轻咳一声：“诸位，太子归国在即，朝局将有大变。安王、永王各有所恃，陛下又命辰奕寒为太子太保......“
“所以呢？“苏晟懒洋洋地打断，“侯爷是要我们站队，还是要......“他意味深长地拖长音调。
莲玉忽然开口：“若说造反，现在时机未到，还需两年准备。“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刘云轩手中的茶盏差点跌落，顾云尚更是面色骤变：“大监此言何意？“
平津侯眯起眼睛：“莲玉，慎言。“
“开个玩笑罢了。“莲玉淡然饮茶，“不过话说回来，段凌风去哪了？“
苏晟笑得意味深长：“温柔乡里，乐不思蜀呢。“
刘云轩捶胸顿足：“连段大人都......“忽然转向顾云尚，“顾大人该不会也......“
顾云尚顿时面红耳赤，惹得众人哄笑。
玩笑过后，平津侯正色道：“太子十年不在朝中，根基薄弱。安王背后有德妃和楚家支持，永王虽看似势弱，但别忘了容妃的吕宋背景。“
“还有玄嗔那个疯和尚。“苏晟补充道，“他为了容妃，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莲玉把玩着茶杯：“三足鼎立，最是微妙。侯爷打算如何？“
“静观其变。“平津侯沉声道，“但要做好万全准备。“
顾云尚皱眉：“下官以为，当以社稷安稳为重。“
“安稳？“刘云轩冷笑，“顾大人太天真了。这朝堂之上，哪有什么真正的安稳？“
窗外，一轮明月高悬。太极宫的木鱼声隐约可闻，浮梦居的密谈仍在继续。云国的命运，正在这看似平静的夜晚，悄然改变......
夜深人静时，容妃独坐窗前，手中捧着一封泛黄的信笺——二十年前，玄嗔写给她的第一封情书。
“青青，见字如面......“
泪水模糊了字迹。她想起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想起吕宋的樱花，想起他们约定要一起去看的沧海桑田......
忽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娘娘！“贴身侍女惊慌跑来，“永王殿下发热不退，太医说......说是旧疾复发！“
容妃手中的信笺飘落在地。她猛地站起，道袍翻飞：“备轿！本宫要立即出宫！“
这一夜，注定无眠。
太极宫外，玄嗔望着匆匆离去的轿辇，握紧了手中的佛珠：“青青，这一次，我绝不会再让你独自面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