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鬼雾重重锁深山
庄寻安箭步冲上三楼，见所有房门紧闭，那歌声也在这时中断了，一个披头散发的白衣女子，幽灵般出现在走廊，那女子好像没有看见庄寻安，而是转向楼梯，往二楼去。
庄寻安快步追了过去，只见那女子已在二楼的走廊上，慢慢地走着，一边走一边唱着那瘆人的歌谣。
他决心揭开对方面纱，高声喊道：“站住！”
那白衣女子果然停了下来，机械性的把头转向他，然而她的脸被头发遮住，根本看不见。
庄寻安道：“你是谁。”
那女子忽然怪叫一声，跳起来趴在柱子上，像一只蛤蟆，然后扑向庄寻安，这动作极其诡异，绝非人类能够做到。
庄寻安感到一阵寒气扑面，那女子双手已经伸了过来，是一双毫无血色，白得令人发慌的手，指甲似还闪着寒光，他避无可避，只好从楼梯上倒翻下一楼大厅。
在翻下去的同时，庄寻安终于看清了她的脸。
她根本就没有脸。
庄寻安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弄得措手不及，落地时竟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烛火被他带得一阵摇晃，屋内明暗不定，女鬼没有扑中，半空中一转，飞向客栈大门，只听“砰”的一声，大门不知被什么力量打开，女鬼直直地飞了出去。
屋内烛火瞬间被风吹熄，庄寻安毫不犹豫追了出去，不过他却不是追女鬼，而是纵身上屋顶，找到其中一间房屋的窗户，然后推开窗户进屋。
他曾留意过，这是邱婉邱掌柜的房间。
只因他忽然想到，刚刚那阵动静足以把客栈内的人惊醒，可客栈里连一点声息也没有，好像没人一样。
他进邱婉的房间，其实是为了一个说不清道不明的理由，这个节骨眼上，他当然不会想到，如果邱婉在房间里，一丝不挂在睡觉，他一个男人，大半夜闯进女子闺房，这算什么事？
幸运的是，这样的事情并没有发生。
邱婉竟然不在房间，庄寻安把房间转了个遍，不禁皱起了眉头，这么晚了，邱婉会去哪？
他摸摸左手的扳指，无意间看到了邱婉的梳妆台，只听身后传来一声女子惊呼。
“庄公子，你，你怎么在我房间里！”邱婉披着外衣，提着灯笼站在门前。
庄寻安一愣，随即道：“邱掌柜，这么晚你去哪了。”
邱婉看看两边，然后进屋关门，道：“我突然想到客栈还有门没关，就去给关上了，顺便巡视一下。”
庄寻安道：“今晚可闹鬼啊，难道你不怕？”
邱婉把灯笼吹灭放在一边，掖了掖外衣，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外衣是掖紧了，内衣却松弛了。
她道：“怕又怎么办呢，这毕竟是我的客栈，再说我的伙计都在，还有你庄公子，如果我真出了什么事，你们不会袖手旁观吧。”
庄寻安道：“如果对方是人，那我也许能帮上忙，可如果对方是鬼呢……邱掌柜，你刚刚出去，难道就没听到看到什么东西？”
邱婉道：“没有啊，怎么了？”
庄寻安道：“你没有看到鬼？”
邱婉强笑道：“庄公子，你可别吓我。”
庄寻安凝视她片刻，然后目光看向她脖子下半露的肌肤，道：“邱掌柜，夜深了，你睡吧。”
邱婉忙道：“庄公子，你别走，我害怕……”
庄寻安奇道：“你刚刚出门可不怕啊。”
邱婉道：“都怪你，谁让你说得这么吓人。”
庄寻安道：“这么说倒是我的不是了。”
邱婉道：“庄公子，不如……不如你留下吧，反正我也睡不着了，我们一块说说话。”
她话音刚落，二人就听见一阵歌谣：“月光光，心慌慌……大郎溺死在井下，二郎倒挂上房梁……”
邱婉吓得面色惨败，颤声道：“庄公子……那是什么？”
庄寻安略一思索，道：“你留在这里不要出去！”
月亮不怀好意地钻进乌云，只露出一小半窥伺，小镇里不知何时起了一层薄雾，有些神秘，也有些阴森。
庄寻安出了客栈，见那女鬼就在一条街上飘荡，庄寻安立刻追上去，他追得快，女鬼飘得也快，加速奔跑中，庄寻安瞥见一家竟然还亮着灯，门内似乎坐着一个老妇人。
就这么惊鸿一瞥间，女鬼已经消失了。
他用目光四处搜寻了多时，陡觉身后风响，回头瞧见了那女鬼，往那间亮着灯的屋子飞去。
此时整座小镇漆黑一片，那亮着灯的屋子显得分外醒目，庄寻安刚想追过去，手臂被人一把抓住，那人道：“别出声，跟我来！”
来者竟然是客栈里的那个年轻伙计。
他拉着庄寻安走到一堆竹篓子后面，庄寻安道：“你怎么在这？”
那伙计道：“是我们掌柜的，她要我们出来找你，怕你出事。”
庄寻安道：“她就不怕你们出事？”
伙计无奈地道：“谁让她是掌柜的呢。”然后恨恨地瞪了他一眼，又道：“要不是她的命令，你以为我会管你死活。”
庄寻安道：“我刚刚已经看见那女鬼去向了，你为什么拦着我。”
伙计紧张地朝竹篓外张望，道：“起雾了，我们还是回去吧。”
庄寻安道：“等等，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伙计一愣，道：“什么声音。”
庄寻安闭着眼道：“是铃铛，还有脚步声，不止一个人。”
伙计道：“可这里没人啊。”
庄寻安道：“别出声，来了。”
他拉着伙计蹲下，眼睛死死盯着竹篓外的那条空荡荡的街。伙计见他神情严肃，不像玩笑，也跟着紧张起来，缩在他身后，惊恐的往街上看。
此时正是月黑风高，鬼气森森的街道另一头缓缓走来一排人。
这些人站成“一”字队形，带头的人看不清相貌身形，手中拿着一个铃铛，每走四步，便摇一下铃。
在他身后刚好是四个人，这四个人黑袍罩体，耷拉着头，双腿僵硬地走着，姿势怪异。
“叮铃——叮铃——”
这铃铛仿佛蕴含着慑人魂魄的力量，引得他身后四人紧紧跟着。
伙计看得呆了，庄寻安低声道：“难不成是传闻中的湘西赶尸。”那伙计惊道：“这就是湘西赶尸！”庄寻安忙把他嘴巴捂住，那赶尸人好像听到了动静，停了下来往他们这边看。
那四具尸体也停了下来，垂首耷脑，透着一股森森鬼气，赶尸人阴恻恻一笑，接着摇铃走了。
目送他们走远，伙计才心有余悸地道：“我听说赶尸的时候，旁边不能有活人，如果让尸体感受到活人的气息，会出乱子的。”
庄寻安摸摸左手的扳指，道：“月圆之夜，不仅见了鬼，还看见了传闻中的赶尸，有意思。”
伙计怒道：“掌柜的担心你，才让我们出来找你，结果你倒好，还觉得这些鬼东西有意思，既然有意思，那你一个人在这好了！”
伙计愤然而去，庄寻安见雾气没有散的意思，回顾刚刚亮着灯的那个方向，却是深幽一片，他凭着记忆找过去，只见家家户户门窗紧闭，连呼噜声都听不见，哪还有亮着灯的屋子？
庄寻安只好回客栈，闹了大半夜，看看天将拂晓，这一夜总算是过去了。
这一夜是过去了，但庄寻安心中的事可没有过去，第二天一早，他就找到了坐在柜台里的邱婉，他道：“昨晚没睡好，今天起这么早啊。”
邱婉打起精神，道：“你昨晚没事吧。”
庄寻安道：“你看我像是有事的样子吗。”
邱婉道：“那就好。”
庄寻安道：“是你派他们去找我的？”
邱婉道：“是啊，人家担心你出事。”
庄寻安微笑道：“那倒有劳邱掌柜的挂怀了。”
昨夜的那个伙计，打开客栈大门后，开始归置桌椅，不时拿眼瞟他二人。
庄寻安单刀直入地道：“邱掌柜，你在这镇上住了这么久，一定知道不少的事情，我想知道，这女鬼的来历。”
邱婉蹙眉道：“女鬼的来历？”
庄寻安道：“是的，就算是鬼，我想也不会平白无故出现吧，一定是有来历的，最起码，得知道她的坟在哪。”
邱婉道：“庄公子，你昨晚，真的，看见了？”
庄寻安意味深长地道：“你不是也听见了吗。”
邱婉叹道：“既然你想知道，那我告诉你好了，其实也没有什么来历，不过是鬼雾山里的女鬼罢了。”
庄寻安道：“鬼雾山是什么地方。”
邱婉道：“我不知道你在进镇子时有没有看见，我们镇子后面有一座大山，被雾气包围着的。”
庄寻安恍然道：“原来就是它，可它为什么要叫鬼雾山。”
邱婉道：“因为这座山终年大雾弥漫，很少有没雾的时候，即便是大晴天，山里也是不见光的，不仅如此，这座山里的雾也奇怪，来去无踪，我听人说过，又一次有人看见那座山没起雾，心里好奇，就想过去看看，可没想到刚一进山，雾瞬间就起来了，好在他没走深，还能回来。”
庄寻安点头道：“原来如此，那你为什么说鬼是山里的呢。”
邱婉道：“有人说，那山里住着鬼，怨念极重，所以经常起雾，来迷惑过往的人，以前咱们镇子里有人趁没起舞的时候，约几个人一起进山，可结果呢，活不见人，死不见尸，镇子里的人都说他们是被山里的鬼怪给害了，而我们呢，因为打扰到了她，所以她才会来骚扰我们。”
庄寻安道：“仅仅是骚扰？”
邱婉道：“当然不是，最开始每次她出现，镇子里都会有人失踪，要么就是有人被害，后来每月这个时候，家家户户晚上闭门不出，蒙头睡觉，不论听见什么动静也不起床，这样她也就没办法了。”
庄寻安轻轻摩挲着扳指，邱婉忽道：“对了，我想起来一件事，之前我听人说，镇子上有人看见两个外地人进了山。”
庄寻安忙道：“什么样的外地人。”
邱婉道：“这个我不清楚，好像是说一男一女两个人。”
庄寻安心念一动，难道这二人会是高玉儿和黄文韬，他们进山做什么呢？
“看来，我有必要去一趟这个鬼雾山了。”
邱婉惊道：“你疯了，那座山很可怕，你去了就是送死。”
庄寻安道：“那座山里一定隐藏着什么秘密，就算是死，我也要搞清楚这些，死得明白点。”
邱婉劝了几句没用，只好惋惜道：“我真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你这样想着送死的人。”
不管是真是假，庄寻安总得去看一看，关于鬼雾山这样的传说，很多地方都有，而这些传说大多都不可信，所以庄寻安也并不相信鬼雾山里有鬼。
从小镇背后出发，行了十多里山路，庄寻安终于靠近这座神秘大山了。
满山苍翠，树木蓊郁，好像没有传说中的那么可怕。
在走近小镇时，庄寻安曾在高处看到过这座山，那时候的山被云雾缭绕，若有若无，而此刻的山中，看不见一点雾气。
若说他之前看到的是虚幻，那么眼前这座山是否就是真实呢？
庄寻安在山脚驻足片刻，忽然想起，他之前看到这座山时，脑中闪过的一个念头，当时他没有捕捉到，现在他终于抓住了。
这座山他见过，在黄文韬的画里！
虽然现在山里没有起雾，但他可以百分百肯定，这座山的轮廓，以及那缥缈的云烟，和黄文韬那幅山鬼画里的山一模一样。
他在黄文韬家中，看见这幅画时，便留心到了山鬼身后的，那座影影绰绰的山，与眼前这座鬼雾山对照，基本可以重合。
可这样一来，问题也来了，黄文韬来过这座山？如果没来过，那他何以能够画出？
还有，那幅画中的山鬼，是否真是此山中物，可山鬼的面相，明明被他画成了高玉儿。
庄寻安的疑惑更深了，黄文韬，高玉儿，鬼雾山，三者之间到底有没有联系？
他带着这个疑惑走进了山中，不过他没心思欣赏风景，而是一边走一边思考，他有一个大胆的猜测，倘若那山鬼就是高玉儿本人，而她和黄文韬也确实来过鬼雾山。
可是，二人接连失踪，目的何在？
高玉儿如果就是山中鬼物，那么与邱婉所说的时间便对不上了，高玉儿失踪不过数日，而二龙镇受鬼侵扰已有数月，甚至更久，想到这，他的思路上了一条岔道，那就是他在镇子里遇见的，两个要搬家的人。
如果是因为鬼怪的原因，那么倒也说得通。
那么，他昨夜看到的女鬼，是否就是这鬼雾山里的，或者说，就是高玉儿本人呢？
问题是……
高玉儿黄文韬的失踪，以及这个小镇，现在又多了一座有鬼的山，庄寻安感到有些头疼，脑子里一片混乱，他觉得这片混乱中一定隐藏着重要的线索，只要他能抓住这个线索，那么所有的问题就能迎刃而解。
他又想到刚刚那个假设，很大胆，但却说不通。
在纠结之中，他人已经走得深了。
蓦然间，他觉察到周围的环境有了变化。
不知何时，眼前景色竟有些朦胧了，像是蒙着一层薄纱。
他停下脚步看了看四周，就在这么一瞬间，朦胧加重，视线骤然变短。
山里起雾了，鬼雾山最令人恐怖的雾来了！
这雾来得快极怪极，最初的那一层薄纱似的雾，被快速覆盖，层层加重，不过眨眼的工夫，庄寻安已被雾吞没，整座山都被浓雾包裹，消失在天地间。
雾气之强，已到了入眼皆白，视线仅限丈许之地。
庄寻安感觉自己掉进了一种白色恐怖中，进山时听到的一些鸟鸣，也被这雾给吞没了，它简直像来自地狱，能够抹杀一切生命，使天地归于死寂。
这样强且怪异的大雾，庄寻安闻所未闻，今天也是第一次见。
天地之造化，竟神奇至此。
不过他并不觉得这是天地造化，难道天地生出这样的雾，就是用来残害生命的吗。
庄寻安愣了片刻，马上冷静下来，只觉周遭沉寂，如入迷域，令人茫然，如失心智。
他知道这种荒山人进来本就容易迷路，如果再遇上大雾弥漫，那走出去的可能就微乎其微，光是那种恐惧的心理，就足以杀死一个人。
庄寻安看看脚下一丈见方的土地，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也不知道现在位于山的哪个位置，不过他记得走过上坡，如果这座山不是多高的话，那么他现在应该在山腰。
那么，现在该往哪走呢？
这雾看起来短时间内不会散去，总不能坐在这里干等着，谁知道那白茫茫的一片，会不会隐藏着什么杀机？
出于安全考虑，庄寻安折下一根两指粗的树干，一来是为了在大雾中探路，二来是为了应付突发情况，荒山大山中一般多有猛兽毒蛇，如果突然窜出来一只吊睛白额大虫……
想到这，庄寻安哑然失笑，他又不是武松，何况这么浓的雾，就算是有大虫，也不会行动的吧。
这样一想，他觉得放松了很多，他只要放松下来，就能够应对一切危险。
这样在雾里摸索着，不知走了多久，他听到耳边传来潺潺的流水声，庄寻安大喜，在荒山迷路，如果看见流动的水，那么顺着水走，多半能够走出去。
可他转而又想到，万一水流的尽头是个深潭……
不管了，试试看吧！
循着水声找去，走了片刻，眼前忽然明朗许多，雾气像是散了，眼前的景象一点点清晰起来，不过十步之外，仍是一片惨白。
而脚下的土地上，开着五颜六色的小野花，花朵最大也不过儿童巴掌大小，根只有数寸高，庄寻安看了看，发现这些花的花瓣相似，应该是同一种，可他却不认得。
小野花散发着清新的香味，令人闻之神清，在地面层层铺展，一直蔓延到雾中。
忽然，深林中传来一声野兽的吼叫，一团红影飞扑过来。
庄寻安忙蹲下，那野兽自他上头掠过，带出一阵腥风。一人一兽相持而定，庄寻安看得清楚，来者是一头豹子，奇特的是，这豹子通体赤红，没有一根杂毛，个头也比一般的豹子大很多。
赤豹一扑不中，露着利剑般的牙齿，发出低声嘶吼，四足微屈，再次扑了过来。
它势头极猛，庄寻安向一旁闪去，挥出树干，没想到那豹子落地后尾巴横扫，只听“啪”的一声脆响，两指粗的树干竟被他的尾巴瞬间击断。
庄寻安愣了一愣，这下他可真变成武松了。
豹子反应迅速，第三次冲击，这一次却是到了庄寻安面前数尺之地时，一跃而起，压将过来，庄寻安双脚一拧，从豹子身侧躲过，朝他腹部推出一掌。
豹子吃痛，半空中怪吼一声，庄寻安这一掌用了五成力量，竟没能把他打伤，豹子眼看要撞在树上，却见它四足锋爪死死钉进树干，稳住了身子，然后落地，凶恶地瞪着他。
这动作之巧，庄寻安看了也不禁喝彩，这豹子不似一般野物，竟像是通灵的。
他微笑着，摸摸左手的扳指，正准备反击，却觉脑后风袭，忙把头偏向一边，只见一团黑影自眼前闪过，那黑影落在赤豹身边，拱起身子面对庄寻安，竟然是一只狸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