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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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有一个女人。她恨我。她爱我,她爱过我,整个下午都在爱我。我不喜欢“上床”的说法,更不喜欢“打炮”这词,我喜欢说“操”,可是这个字我又不喜欢,用句玩笑话说:这个字把好端端的一个词给操烂了。我也没流氓到说这话的地步,注意我标的楷体字:“咱们干那个吧!”这种语气让我恶心得想吐。假若能让我跟第一人称的单数句稍微保持一点距离的话,或者说,假若能让我少担负一点责任的话,我更愿意说:“我们做吧!”这样我会觉得轻松一些,主要因为我不想死缠烂打地勉强进行,哪怕这话听起来好像没有讲完或有点好笑,但是可以让人感觉比较体面,假若我觉得自己彻头彻尾是一部小说里的主人公,在“我”和“我们”之间有一座桥梁(在这儿我只说一下最重要的悬吊桥种类:简单的吊桥,多位固定的吊桥,自身固定的吊桥,之后是悬索桥,竖琴式悬索桥,斜拉式悬索桥,扇面式悬索桥,单桥墩结构的竖琴式悬索桥),哦,在这种时候,我还喜欢说:“我们亲热了整整一下午。”

我并不想把“放纵”这词排在第一位,而是“激亢”,我们一次又一次地投入彼此的怀抱,有的时候,坦白无忌的朴实感受要比毋庸置疑的“舒服”或“爽极了”更为重要,这已离我想说的越来越近,首先是抛开个体的快感,那种虽然还在我们体内但已经逐渐与我们无关了的高潮享受,以及肉体上的异教徒式的欢愉。我们肌肉酸痛,下身都火辣辣地疼,甚至不得不涂些药膏,我们呼哧大喘,仿佛登上了高山之巅(比方说珀珀卡特佩尔火山)。我就这样搂着她睡了,或者说就这样睡着了,她打呼噜,因为她也睡着了。她的呼噜打得很轻,轻得就像是芬兰人,可她是地道的匈牙利人。我想说的难道就是这个?难道我想说她跟孩子一样枕在我的臂弯里甜蜜地睡着了?不,我想说的几乎跟这个截然相反——应该这样理解,尽管所有的解释都不怎么样,但是毕竟还是能说出点什么。比方说,当时确实是这种情形,她柔软、安静地躺在那里,我的心里淡泊无欲。我既不能说自己快乐,但显然也不能说自己不快乐;这个道理显而易见。我并不伤感,丝毫没想引用什么拉丁谚语。我并不满意,但已获得了满足。就这样我和女人一起躺着,和女人躺在那个房间里(仿佛看一部乏味的喜剧,你还要再忍上五分钟),我没有什么要问的问题,也没有谁会从其他的地方——卡累利阿、大日特尼岛[8]或远在天堂的故乡——向我提问。我存在,我活着,我毋庸置疑地正躺在那儿,我想说的就是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