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佛教与近代中国社会
清末,面对“衰坏极矣”的中国,虽然有志之士痛其江河日下,不能振兴,但杨文会依然自信:“揣度形势,不出百年,必与欧美诸国,并驾齐驱。”[10]在百余年前,中国尚屡遭列强凌辱,中国佛教复兴者杨文会已经在憧憬中国傲然屹立于世界民族之林,并且不遗余力地振兴佛教,这代表了近代佛教徒的兴教强国梦想,更反映了在近代中国社会,佛教艰难曲折的发展与整个时代的荣辱沉浮紧紧联系在一起。
清末以来,佛教思想成为近代社会改革与革命的思想武器,对于推翻两千多年的封建帝王专制制度发挥了积极的作用。如章太炎从佛教的缘起性空、种姓平等和众生平等思想出发,反对满汉不平等,提倡佛教的大无畏精神和菩萨的慈悲济世思想,以此作为推翻清朝统治的思想武器。梁启超在《论佛教与群治的关系》中也认为“舍己救人之大业,唯佛教足以当之”。还有不少僧人如宗仰法师、栖云法师等甚至直接投身于推翻封建统治的革命运动。
近代著名爱国诗僧、中华佛教总会首任会长寄禅法师,面对清末中国积贫积弱,频遭外侮,毅然宣称“我虽学佛未忘世”,他还说:“予虽学佛者,但爱君报国之心,与忠义士大夫等。”[11]光绪十年(1884),法国军舰袭击我国台湾基隆,敬安正寓居宁波延庆寺,闻知此事悲愤之极,奋然思谋御敌之法,数日中眠不成梦,食不知味,精神郁结而发热病。后被友人强行带回湖南,才逐渐平息悲愤的心情。故太虚大师赞誉他为“血性人”:“故不必言立宪,不必言革命,不必挂名党籍,不必献策当道,不必如明姚广孝之身列朝班。不必如日僧月照之侈谈国事,而与言立宪、言革命以救国拯民之志士遇,自然议论风生,心气吻合;盖出之天性之真,至诚之感人自多也!”[12]光绪二十六年(1900)八国联军入侵北京,敬安闻此,痛哭不已,《赠吴渔川太守六首并序》其三云:“强邻何太酷,涂炭我生灵!……太息卢沟水,惟馀战血腥。”光绪二十七年(1901)作《题魏春阶司马看剑图》云:“酒酣看剑长叹吁,国仇哪敢忘须臾!”以上数事及诗文,足见近代佛教界僧人的拳拳爱国热忱。
抗日战争期间,中国佛教界在弘扬佛法、济世度人的同时,积极参与、组织、联络抗战活动,为打击日本帝国主义势力、救助受难同胞、揭露日本帝国主义的侵略恶行等方面发挥了积极作用。中国佛教界秉持大乘佛教止恶扬善的菩萨精神,积极倡导“念佛不忘救国,救国不忘念佛”、“上马杀敌,下马学佛”,在救国济世的善举中完善自身菩萨行,为抗战献身输力的同时,也改变了自晚清以来中国佛教积弊已久的负面形象,书写了可歌可泣的历史诗篇。
总之,近代佛教与整个时代国家与民族的命运紧紧联系在一起,反映了这一时期的特点。从整个中国佛教两千年的发展历程看,晚清民国时期的佛教是一大转折。中国佛教第一个千年是汉魏两晋南北朝至隋唐五代,这是佛教不断传入中国并且与中国文化进行调适的过程。第二个千年是北宋至晚清,佛教逐渐适应了中国以帝王为中心的中央集权制度,真正成为中国传统文化的有机组成部分。晚清至民国时期则是中国佛教第三个千年的开始,是传统佛教向现代社会转变的过渡阶段,目前还依然处在这一巨大的历史转型时期。
本书系统研究了晚清民国时期佛教的曲折发展与艰难复兴过程,按照历史进程,从晚清、北洋政府时期、南京国民政府时期,以及抗战时期四个历史阶段,全面论述了晚清以来佛教制度的衰微,既有对外部社会剧变、庙产兴学运动以及宗教政策的演变对佛教的巨大影响,同时也有佛教自身僧团组织的兴起、佛教教育的繁盛、佛教改革与人间佛教思想的提出、佛教教派的新兴与发展,以及佛教僧人积极参加抗战的护国佑民思想及实践等内容。以太虚大师为代表的近代佛教改革尚未完成,千百年来蒙染在中国佛教上的尘垢难以扫除殆尽,不仅如此,随着时间的推移,当代佛教与近代佛教之间的断裂与隔膜越来越深。通过对晚清民国佛教进行全面系统的研究,总结近代佛教的主要内容、时代特色,可以更好地厘清中国佛教在历史发展过程中的发展规律,以史为鉴,观照当代佛教的发展,亦可由此展望未来中国佛教发展之趋势。
[1] 印顺:《中国佛史略》,载《妙云集》下篇之九,《佛教史地考论》,台北正闻出版社1992年版,第92页。
[2] [日]水野梅晓:《支那佛教の现状に就て》,支那时报社1926年版,第36页。
[3] 《戒尘法师演说本校宗旨》,《海潮音》第2卷第7期,1921年。
[4] 东初:《中国佛教近代史》上,台北东初出版社1984年版,第218页。
[5] 象贤:《中国佛教今渐衰灭当以何法昌明振兴》,《海潮音》第8卷第9期,1927年9月。
[6] 《佛教徒新旧融洽》,《四川佛教月刊》第57卷,1931年。
[7] 巨赞:《一年来工作的自白》,《现代佛学》1950年第1期(创刊号)。
[8] 欧阳竟无:《辨方便与僧制》,载《内学杂著》上,《欧阳竟无先生内外学》第11册,金陵刻经处刻本。
[9] 石点:《振兴佛教的关键》,《海潮音》第13卷第8期,1932年8月。
[10] 杨文会:《观未来》,载《等不等观杂录》卷一,《杨仁山居士遗著》第七册,金陵刻经处1981年重刊本。
[11] 敬安:《冷香塔自序铭》,《海潮音》第13卷第12期,1932年12月。
[12] 太虚:《中兴佛教寄禅安和尚传》,《海潮音》第13卷第12期,1932年12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