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解梅洛-庞蒂:梅洛-庞蒂在当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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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洛-庞蒂的先验现象学概念

刘哲

在《知觉现象学》中,梅洛-庞蒂用他的先验现象学概念同时反对经验论和观念论(idealism)。M.Merleau-Ponty:Phénoménologie de la perception, Paris:Gallimard,1945.英译采用Colin Smith的翻译:Phenomenology ofPerception, London:Routledge &Kegan Paul,1962。本文中,所有梅洛-庞蒂的中译文均来自笔者本人。中译文以法文原文为基础,译文中方括号中的内容为笔者添加;引文后的括号中依次给出法文本和英文本的页码。在最近的二十年间,国际学界对于梅洛-庞蒂的现象学,或者说对其哲学的兴趣大大增加了。不过,给我印象最深的是,评论者们集中偏向于强调其后期向一种现象学本体论的转向。他们简单地认为,梅洛-庞蒂的早期现象学并未摆脱他企图拒绝的观念论。尽管Barbaras对梅洛-庞蒂的“沉默的我思”(cogito tacite)概念做出了细致的解释,但他批评梅洛-庞蒂说,他并没有完全从意识的对象性的观点中摆脱出来,而这一观点是观念论和经验论所共同假定的。在我看来,他的批评对梅洛-庞蒂在《知觉现象学》中发展出来的意识理论并不公正。Barbaras一贯强调梅洛-庞蒂哲学的后期发展,他的上述批评显然与这种强调相关。然而,他对于早期梅洛-庞蒂的不公正低估,不可能真正揭示出其早期理论上的不足,而正是这一不足激发着梅洛-庞蒂的哲学发展。在本文中,我们将要展示关于早期梅洛-庞蒂的另一种解释,当然,这并不必然就意味着梅洛-庞蒂在《知觉现象学》中成功地实现了他的发生现象学目标。参见R.Barbaras:Le Tournant de L'Expérience:Recherches sur la philosophie de Merleau-Ponty, Paris:Vrin,1998, pp.159-182。以这样的方式,梅洛-庞蒂的哲学发展永远不可能得到充分的理解。而且,他早期思考中的理性内容仍然是未被解释的。

梅洛-庞蒂将现象学描述与反思分析、科学说明对立起来,由于这一点,人们确实可以反对我们刚才所提出的看似自负的对于解释的要求。在此,有必要强调梅洛-庞蒂和我们之间的一个不同。不必赘言,可以毫不夸张地说,我们对于解释的方法论含义的界定,仅仅意味着论证性重构(argumentative reconstruction),而这与任何形而上学的假设无关——像在科学说明或反思分析中的那样。由于梅洛-庞蒂哲学文本众所周知的含混性,对于他在《知觉现象学》中关于先验现象学的基本洞见的论证性分析,似乎无论如何都是不可缺少的。在此,我们下面所要做出的论证重构将主要基于《知觉现象学》中的三个文本部分,即“前言”、“导论”和“我思(Cogito)”一章。

由于篇幅所限,在这篇论文中,我们将仅能以否定性的路径(via negationis)来解释梅洛-庞蒂的先验现象学概念。我们将按照五个步骤来证明:在《知觉现象学》中,梅洛-庞蒂发展出的先验现象学具有独立的价值。第一,我们将展示梅洛-庞蒂先验现象学概念中所包含的基本要素。第二,在他对于自然态度或认识论基础主义的批评中,我们要来解释他对于世界之超越性的强调。第三,在他对于观念论的拒斥中,我们将分析他对于笛卡尔式“我思”的批评。第四,我们将解释梅洛-庞蒂自己提出的自我意识概念,这一概念将使得我们的意识朝向世界的原初开放得以可能。第五,我们将指出梅洛-庞蒂自我意识概念的含混性。我们将试图证明,梅洛-庞蒂在《知觉现象学》中发展出了一种先验现象学理论,它既不同于他所理解的基础主义式的观念论,也不同于他后期的现象学本体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