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中局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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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毒贩之死

1

从流花车站出来经过草暖公园,然后一直向前,经过桥下通道,上坡,见到了天桥,往左,在面对皮革专卖的大楼往右拐,进入某一居住小区,许多人正围在一起,看着闪着灯的警车。

当看到一前一后两具尸体搬出来的时候,众人纷纷议论起来。

“果然,我听说有人报警,说我们小区有两个死人还不信,现在看到了,真的是有谋杀啊,我还是第一次看呢 ! ”

“死的好,死了,这世界上就少两个祸害了。”

“你怎么这么说话呢?人都死了,就少说两句,当积福吧!”

“你以为死的是什么好人吗?告诉你,他们一个叫阿强,一个叫阿东,一个是卖毒品的贩子,另一个是买毒品的白粉仔,死了这社会的毒瘤就减少了两个了,难道我有说错吗?”

“对的对的,那个白粉强啊,真是阴毒小人来的,专做卖白粉的勾当,听说啊,连这附近读书的学生也不放过。”

“那个吸毒东也不是好东西啊,好好一个大学生,因为吸毒学校不要他了,还不知悔改,工作也不找,就知道啃老,还沾染上吸毒这种东西,他父母不就住那市场旁边那栋大楼吗?我认识他们,他们啊 ,可给这个吸毒东害惨了,现在他死了,我看啊,倒是给他们减轻了负担。”

“不能这么说,毕竟,儿子再怎么没出息,也是他们的儿子,是他们心头宝贝的一块肉啊!”

“可是,不死也死了,我们多嘴说两句,他们身上也不会少块肉吧? ”

“就是,我看啊,一定是因为买卖白粉的时候,要不就是白粉强给少了,要不就是吸毒东拿多了,两人一言不和,打起来,就……”

2

“被打死的?”

项维看着坐在对面的老人,问。

老人点点头,接过桂姨递给他的热茶,点头表示感谢,然后把茶放到了一边。

上个月的一桩室内死亡事件,疑因毒贩与吸毒客因毒资问题导致纠纷,冲突升级,两人大打出手,造成两败俱伤,最终因伤势过重,两人均在不为人知的情况下双双死亡。

随后不久,这老人便找上门来,要求项维重新调查这起事件。

“你觉得这案子存在什么疑点吗?”项维问,看老人拿疑惑的眼神看着自己,于是换了个说法,“我是说,老人家你觉得事情实际上是怎么样的?为什么要重新调查过?”

“我,我儿子不会打死人的,绝对不会的。”老人道,“他答应过我,绝对不会做伤天害礼的事情的。”

“你儿子可是毒贩啊,专门卖白粉的,这还不叫做伤天害理的事情?”不知道什么时候,张一平走了过来,坐到了项维身边,冷嗤了一声。

老人是白粉东的老父亲,白粉强,原名刘力强,花城籍人士,三十八岁,未婚,无业游民,与父亲居住在旧屋拆迁补偿的新房里相依为命。

刘老伯已退休三年,平时靠退休金过活至于此刻说到儿子的事情,他一下瞪大了眼睛:“什么叫专门卖毒粉的?你有证据吗?真的是,不过就是阿强被关过一次,就白粉强白粉强地叫,不卖也被你们骂坏了名声了。再说,就算阿强是卖粉的,这叫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又不是只有阿强他一个人这么干的,就是因为买的人多,那时阿强才转业卖这个的,要是没有买这东西的人,哪来这么多卖这东西的人呢?”

“你……”张一平气得说不出话来。

“阿强又没有逼着他们买,他们要觉得这玩意儿不好,那就别买呗,那阿强没生意了,就不会干这档子事情了嘛,把不是都推在阿强身上,你们,你们不也就跟那啥警察一个样了吗?”刘老伯愤愤不平,“他们就是因为看这案子啊,觉得是一个是买的,一个是卖的,所以就想草草完事了,对吧?他们这是,歧视,对,阿强说的,他们这叫做职业歧视,看不起他们。”

“还歧视?”张一平简直难以相信。

“对,你们都以为这是伤天害理的事情,可是,一阿强没强迫别人买,二吸这玩意的,一没伤害别的人,二没违反什么道德,要说有伤害,也就是伤害了自个儿,关其他人什么事儿?”刘老伯理直气壮。

“好好好,他们做得对做得好,可怎么地,他们就死了呢?”

“不知道哇,所以我这不就来找他了吗?”刘老伯指着项维道,“他们不是说,项大记者,就等同于项大侦探,有本事查清楚别人不清楚的事情嘛?警察敷衍我,那我找你,你可得帮我把事情好好查一查,别让我儿子死得不明不白的。”

项维苦笑,刚想说什么,被刘老伯竖起手指警告:“不许你说不行,不能跟他们一样,有职业歧视。”

项维用手指揉了揉太阳穴,“行,你先回去吧,我一会儿到案发现场——我一会儿到你家去看看。”

“好,这才像话嘛。”

张一平看着桂姨送走刘老伯,转身盯着项维,瞪眼: “你真去查?”

“难为老人家做父亲的,体谅一下,就去看看。”项维起身,随手拿起了渔夫帽,看张一平不动身,问,“你不去?”

“免了,我对为毒贩洗清冤屈不感兴趣。”张一平摆了摆手。

3

刘老伯的家还依然保持着案发时候的样子。

据刘老伯说,在警察通知可以解除戒备线后,因为他不相信儿子会跟人起争执互殴致死,想找人来重新调查,所以没动过现场的任何东西。

现场很凌乱,明显有厮打过的痕迹,警方鉴定小组留下的印记也还在,看得出是两人一起倒在地上的,似乎是撕打间两人都受了伤,到处都是血迹,而血污痕迹最浓重的一块,照方位看,似乎是在死者腹部流出来的。

根据了解到的案情来看,是在两名死者死后一段时间后,大约是16到24小时后,才被发现的。

“管理员发现阿强死的前一天,我跟人爬白云山去了,当天夜里就在山上留宿了,第二天看了日出,去叹了个早茶,然后玩了会儿农家乐,还特意摘了一袋子的杨桃,想着带回来给阿强尝尝,结果才进小区呢,那么多人嚷嚷,说你家阿强终于死了啊,死得活该!”刘老伯恨恨地,“去他妈的。”

“那你儿子跟另一个死者的关系如何,你了解吗?

“他啊,那小子我知道,总是来找阿强的,关系嘛,我也不知道是好还是坏,总之呢,他们说我儿子卖毒粉,但阿强是从来没在我面前提过这种事情,他们说——就是外面那些嚼嘴根的人说,那人是叫吸毒东,是来找我家阿强买白粉的,我啊,没见过,不清楚。”

项维默默地在屋子里转了一圈,问:“管理员呢?他是第一个发现现场的人吗?”

“对。”

“我去找他了解一下。”

4

“查白粉强的案子?”

小区管理员惊奇,“还有什么好查的?”

“刘老伯对他儿子的死还有疑问,我调查一下,好让他死心。”项维这么说到,“能把你发现死者——就是……”

“白粉强跟吸毒东对吧?”管理员打断项维的话,“那天我本来是去派传单的,最近天气热,小区开展防蚊灭蚊的宣传,他那户——就是白粉强那家,从来不关心这些小区活动的,不过,我还是得完成自己的工作不是?所以那天下午我就去到了白粉强家里,敲门,没人应,于是我打算把传单留下就算了,所以就找铁门缝塞了进去,转身离开的时候呢,看窗户没关。”说到这里,管理员咳了两声,“你知道的,白粉强白粉强,自然,大家都知道他是卖白粉的,不过也没什么眼见为实的证据,我记得他是被抓过一次,关了一段时间又放出来了,这外号就这么来了。大家不知道他是不是还在继续做这勾当,但他屋子里很多神迹可疑的人出现,我们估计呢,应该都是找他买粉的吧,所以大家都觉得白粉强重操旧业,这名字真没叫错。”

“你打开窗户了?”

“对。那窗户没关好,我想,大家叫他白粉强那么久,都再没抓他个现行的,我看两眼,说不定看到了白粉强刚好在卖白粉呢?那我就终于可以举报他了,所以我就偷偷地推了下窗户,结果啊……”管理员的声音都变了,“吓死我了,我看到了白粉强跟另一个不认识的男人躺在了地上,地上一大淌血,发着臭,还有很多苍蝇,所以我马上就报警了。”

项维默不做声。

“后来才听人说,另一个男人是个吸毒的,大家都叫他吸毒东,我看,一定是吸毒东买白粉的时候,跟白粉强吵了起来,然后,两边都是丧心病狂的角色,打得狠了,就两个人都死了,是这么回事吧?”

“有在现场发现白粉跟交易的毒资吗?”

“这个,有,肯定有,我看着警察把一包包的白粉带走的。早知道,警察直接搜索他家就能把白粉强关进牢房里了。”

5

“那件案子?”

于法医把手里的咖啡杯子放到托盘里,看着项维。

“对。”

“你想知道些什么?”

吸毒东,原名陈向东,身上多处新伤与旧伤,致命伤则在脑后,被人用重物击大,脑壳破裂,伤势过重导致死亡,凶器为在案发现场找到的铁棍。此外,陈向东胳膊上有多处细小的伤痕,为注射吸毒的针口痕迹,结合解剖后的尸体内部器脏看,此人有多年吸毒史,在死亡前一周应还在使用毒品。

刘力强,身上亦有多处陈迹伤口跟疤痕,新增伤口经鉴定为临死前与人发生争执中留下的,严重处伤口有三道,一道在脑门上,一道在后背上,这两道伤口经鉴定,造成的凶器为打死陈向东的铁棍。最后一道是致命伤,腹部的刀伤,此处伤口亦为刘力强最后遭受的袭击,受多处重击的刘力强最后因腹部伤口流血过多导致死亡。

“所以,是两人因为什么原因,打了起来,陈向东拿着凶器重击了刘力强两处,而后刘力强抢过了凶器,多次重击陈向东的脑袋,陈向东倒地,临死前把刀子插入了刘力强腹部,之后两人均因伤势过重死亡?”

“不,不,这里还存在很多解释不清楚的地方。”

“比方说?”

“一,照你的说法,如果是陈向东倒地后把刀子插进刘力强腹部的话,首先,现场发现的血迹是刘力强倒地后流出来形成的,并没有发现刘在处于其他姿势时,从腹部流出的血痕,而且,按照我们发现的现场,陈向东死亡时的姿势,是无法将刀插到刘力强腹部的,二,以陈向东脑部最后遭受的袭击来看,他是没有力气再做任何反抗的,三,最重要的凶器,就是那根铁棍上,并没有发现陈向东的指纹,更有趣的是,不管是陈向东还是刘力强,他们手上都没有拿过铁棍留下的残余痕迹。”

“你是说,陈向东跟刘力强,都没有使用过凶器?”项维惊奇。

“对的。”

“是有人分别杀死了他们,至少,打得他们无法动弹后,才制造了他们互相撕打同归于尽的假象吗?”

“或许是,啊,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刘力强身上的伤口,皮肤裸露的表面,发现了受伤时,袭击者留下的皮屑残留,DNA鉴定却是与陈向东的DNA吻合的。”

“就是说,两名死者生前确实存在过打斗?”

于法医点点头,补充,“但陈向东身上的伤口,却无法证明是刘力强所为的。”

“知道两人的确切死亡时间吗?”

“尸体被发现的前一天夜里,八点到九点这段时间。”

6

桂姨看着陈伟明把点心送到了妻子吴芸面前。

吴芸无动于衷,呆呆地看着儿子的相片。

“吃点吧,啊,儿子死了,我们的日子,总归要过下去的,你不吃,身体受不了,还怎么活下去呢!”

陈伟明坐到了妻子身边,握住了她的手。

“老陈啊,我,越想,越觉得,还是死了算了。”吴芸回握着丈夫的手,轻轻地拍了拍,

“你怎么这么说话的?你啊,你不仅只有一个儿子的,你要想想我,你还有我啊,我们都这把老骨头了,你这个时候抛下我……,我,我也活不下去啊!”

“你才怎么这么说话呢?你身子骨还硬朗,还能多活个十几二十年呢,怎么会活不下去?倒是我,身子弱,而且……” 吴芸擦了擦眼角,“其实,都是我的错,我这做妈的没教好,没管好他,所以他才跑去学人家打架,偷东西,跟女人鬼混,好的学不上,坏的倒都学得上手,还跑去吸毒,说是什么好玩,结果……”

一对老夫妇沉默了。

桂姨听在耳里,也默不作声。

陈向东是在高中那段时期染上毒瘾的,原本陈向东便无心向学,整天跟一群没上高中的旧同学混,今天到这个酒吧喝酒,明天到那条巷子里打群架,很自然地,便学着一些混混吸上了白粉。

知道儿子染上这个以后,陈伟明是当众揪着儿子的耳朵把他拎进了戒毒所的,这一关就是半年,戒了毒出来后,陈伟明花钱给儿子重新买了一个学位,希望儿子能改邪归正,考上大学。

陈向东收敛了一段时间,勤奋了两年,竟然也让他考上了本市的一所不坏的大学。

当时陈伟明夫妇还挺高兴的,却不知道高兴太早了。

大一暑假,陈向东在家里又吸起了毒,陈伟明夫妇不得已地,瞒着学校把儿子再次送进了戒毒所,跟学校是声称儿子生病需要治疗,申请暂时休学一年。

这样陈向东又一次戒毒成功,重返校园,却在大三那一年,被学校发现吸毒的行径,勒令退学。

陈伟明夫妇恨铁不成钢,打了儿子一顿,又把儿子送进了戒毒所,当儿子再度戒毒成功出来后,学校没法上了,只好张罗着给儿子找工作。

只是,陈向东似乎已经形成了固定的习惯,每过一段时间,就忍不住吸毒,进戒毒所,成功戒毒,稳定一段时间,又吸毒,再戒毒。

故态复萌几次后,陈伟明夫妇简直是绝望了。

这儿子不仅不上进,还吸毒,更要命的是,陈向东不工作,却啃老,一切生活开销都倚仗父母,甚至连毒资也要父母给,要父母不给,就打,骂,发展到后来私自拿家里值钱的东西去卖,偷父母的积蓄。

到后来,陈伟明夫妇对待儿子就有如对待仇人。

据说,最后一次,就是陈向东生前,邻居都看着,陈伟明把儿子赶出了家门,说是要断绝关系,结果,后来陈向东被人发现死在了卖白粉的家里了。

知道了这个消息多久,陈伟明夫妇便寝食难安了多久。

7

“是这样。”项维听完桂姨的转述,点点头

“所以啊,我就说那个刘老伯,真不知道是什么心态?竟然还觉得自己儿子干的不是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不知道他脑子怎么长的?”张一平道,看着项维拍了一下桌子,“你也是,最近脑子长偏了吧?竟然答应去调查这件事,我看啊,死了好,一个死了,不会危害社会了,另一个死了,不会连累父母了,都死了清净。”

“对对,你都对。”项维搔了搔头。

他才刚又去了刘老伯的住宅小区转了一圈。

陈向东跟刘力强死去的那天夜里,小区里就没有人察觉到刘老伯家里的争执吗?

“有,他那房子里经常有人骂骂咧咧的,我们都习以为常了,谁会觉得奇怪?”

“就是,那些白粉仔,一句不合,摔凳子砸玻璃是家常便饭,见怪不怪了,就出事前一个星期啊,那玻璃窗还不是被人砸了,被谁砸的?还不就是那些不够钱买不到白粉的白粉仔,再不是,就是被白粉强拖累的那些白粉仔的家属干的。”

“再说,他那房子,对我们这些良好市民来说,就是禁地,知道吧?所以无论那里发生什么事情,我们一概,不打听,不理会,万一惹祸上身呢?”

“所以,谁会去留心那屋子里发生了什么事呢?”

项维毫无收获,只好离开,走到半路,又折了回去,“我说,你刚才说有家属找上门来吗?”

“是啊,白粉强的名号那么响,传开了,大家都知道他是住这里的,一些白粉仔的家属朋友听说了,有时候也会跑上来指责白粉强,说他好做不做,干嘛要卖白粉?还卖给他们的儿子啊,女儿啊,朋友啊之类的。然后白粉强呢,当然是死不认帐了。反正啊,他就是没被当场抓过没,我们都没证据。”

“不是说,发现他死的时候发现了一包包的白粉吗?”

“一包包?你是开玩笑的吧?你以为白粉是面粉啊,一包包的那么好拿货?再说,要白粉强真的藏了一包包的白粉在家里,你以为人们举报了他那么多次,警察查了他那么多次,还不会发现他屋子里藏着一包包的白粉?那白粉强早落网了。一包包?那是有人夸大,吹嘘的吧!你还是记者呢,这也信?”

项维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

“你知道另一个死者——陈向东的父母,知道白粉强就住这里吗?”

“啊,吸毒东的父母啊,陈伯陈婶啊?当然知道,你不知道陈伯来这里打了白粉强多少次了,他们的儿子啊,第一次吸毒,据说就是白粉强给带上的道,这以后呢,他一直是白粉强的客人呢。我听说,陈伯把儿子弄进了戒毒所几次了,可,有用吗?养了这么个儿子啊,真是没有。”

“那,发现尸体的前一天晚上,有人见过他来过吗?”

“陈伯?不清楚。”

8

刘老伯看着项维敲门,狐疑,“你把我带到这里干什么?”

项维看了刘老伯一眼,没有回答。

“谁啊?”

陈伟明开门,首先看到了刘老伯,脸色一变,刚要把门关上,被项维叫住了:“陈先生,我叫项维,是《洋紫荆日报》的记者,想做一个戒毒专题,能让我采访一下了解你儿子的情况吗?”

“记者?”陈伟明接过了名片,看了看,吴芸走到了他身后,也看了一眼,“让他们进来吧!”

“阿芸?”

“没事,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我欠了老天爷的,我还给它。”

“阿芸。”

“向东这些年的这些事,你还看得不清楚吗?老刘啊,我们别自欺欺人了,要知道,纸是包不住火的呀。”

“可是……”

“我知道,委屈你了,老刘,可是,我良心上,过不去,实在过不去,无论向东怎么不好,怎么坏,那,那毕竟还是我们的儿子啊,是当年,从我身上掉下的一块肉,我为人母亲不成功,那起码……”吴芸哭了起来。

陈伟明把妻子搂进了怀里,唉了一声,把门开了。

跟在项维后面进去的刘老伯唠唠叨叨,不满,“好象只有你们没了儿子似的,我也没了个儿子啊,像你说的,阿强再怎么坏,也还是我的儿子。”

“你儿子?你还好说你儿子?都是你儿子带坏了我们向东的,一开始装什么中学同学,把向东拉进什么小团体,打打杀杀的不务正业,给白粉我们向东的,也是你儿子,你还好意思提你儿子?” 陈伟明说着就冲到了刘老伯跟前,项维赶紧挡在了两人面前。

“对啊,阿强吸毒,你儿子要有本事,可以不吸啊,阿强买白粉,你儿子要有本事,可以不买啊,说到底,是你儿子抵制力弱,跟我儿子无关。”刘老伯躲在项维背后,依然嘴硬。

“你,好,你儿子有本事。有本事,不要老是纠缠着我儿子啊,每次我送我儿子去戒毒所,戒了毒,成功走上了正道,你儿子就出现在我儿子面前,花言巧语,然后呢,为了那点点钱,出卖我儿子,引诱我儿子吸毒,好再卖白粉,一次又一次,次次都这样,你儿子当然有本事,因为你儿子干的是这种勾当,根本不用讲什么道德公义,礼仪廉耻,还有你,你也是,你这个老糊涂,老混帐,你纵容你儿子……” 陈伟明越说越气愤,被吴芸拉住了。

“行了,老刘,你别激动,不值得为这种人生气,好好说,坐下来慢慢说,别气坏了身子。”

陈伟明怒气冲冲地瞪着刘老伯,恨不得把他吃下去。

“老刘,他们现在……都死了。”

陈伟明长叹一声,转身,扶着妻子坐到了一边。

项维坐到了他们对面,刘老伯看这架势不敢坐,站到了项维后面。

“就因为这样,所以,那天夜里?”项维想了许久,始终不知道该怎么提起那件事情,最终,才慢慢地开口道:“你去了刘力强家找你儿子吗?陈先生?”

陈伟明看着项维,吴芸抬头,看了一眼丈夫:“不,那天夜里,我们都去了刘力强那。”

“你们?”刘老伯惊疑。

“因为,你们也看到了,这家里,稍微值钱一点的东西都没有了,就是因为我们向东他,吸毒,我们不给钱,他就想着法子变卖家里的东西,就连我的结婚戒指,也被他硬抢去了。那一次还弄伤了我的手,害我几天没出去卖菜……” 吴芸说着眼圈红了,抓住了丈夫的手,“我们,原本是想着,向东要读出书来,能找个好点的职业,不像我们,起早摸黑的,谁知道他会有这个毒瘾,因为这个被学校开除了,工作也不做,什么都不想,就一心要吸毒,老刘在工厂上班,本来也没几个钱,向东的毒瘾反复发作,送他几次进戒毒所,那钱也是我们省吃俭用,再加上借了亲戚朋友的钱,才足够的。”

吴芸咳了两声,继续说:“向东这些年,折腾得我们家不像家,人不像人的,就算我们实在没办法,把他赶出去,可他,总有法子跑回来,要一跑回来了,可就不得了了,家里总是被洗劫一空,我们都快认不出这个儿子了,最近一次,就是他生前,老刘说要跟他断绝父子关系,让他别回来了。可是,才赶走他,就发现,他又把家里的钱偷走了。”

“是家里唯一一笔钱了,是留着给他母亲治病的医药费,他也偷。” 陈伟明愤恨,“他以为他母亲是因为什么生病的,还不是积劳成疾,被他逼的。”

刘老伯看看接近家徒四壁的屋子,再看看吴芸憔悴的模样,没吭声。

“发现没了这笔钱后,我说算了,老刘说一定要把那钱追回来。我们都知道,向东他一有钱,八成就是去了刘力强那了,所以老刘就要去刘力强家,我不放心,也跟了过去。”

“你们那天,去了我家?”刘老伯算明白过来了。

“对,我就是去杀死你儿子,也杀死我家那个忤逆仔的。” 陈伟明吼。

“好啊,你这个杀人凶手,混帐,你敢杀我家阿强,我……”刘老伯气愤,从项维身后冲到了陈伟明面前。

“杀了就杀了,怎么样?他该死。” 陈伟明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你……”刘老伯伸手一把拎住了陈伟明的衣领,刚要动手,却被吴芸叫住了。

“不是老刘杀的,是我杀的,你要杀要恨,冲着我来。”

“什么?”刘老伯惊愕,对上吴芸绝望的眼神。

“是我杀的,他们两个,都是我杀的。”

“你们,能把那天夜里发生的事情,从头到尾说一遍吗?”早预料到的项维问。

9

那天夜里,知道儿子把妻子的救命钱偷走后,陈伟明满腔怒火地追到了刘力强家里,使劲敲门,好一会儿,门开了,而后面追上来的吴芸也赶到了。

“妈的,有事没事乱敲我的门做什么?” 刘力强气冲冲地开了门,不耐烦地冲屋子叫,“陈向东,管管你爸你妈,老是上我窝里撒野,阴魂不散啊!”

“你说什么你……”陈伟明举手就要劈脸打刘力强,被吴芸拦下了,“跟他这种人,说不清,别浪费精神,向东呢?向东?”

陈向东坐在一起上,踮着脚抖着,手里拿着一根烟,吸着,“不是说跟我断绝关系了吗?还来找我干什么?”

“陈向东,把你偷的钱拿出来。”陈伟明喝。

“什么钱?我没见过。”陈向东翻了翻白眼,吐了个烟圈。

“是给你妈治病的钱,快拿出来。” 陈伟明冲进屋拎起了儿子,吴芸也跟了过去,刘力强笑着把门关上了,“哟,看来这回是有好戏看了,全家撕逼啊!热闹。”

眼看两父子要打起来了,吴芸劝阻,“别,你们,孩子爸,别激动,向东,你听爸的话,把钱交出来吧。”

“我说没见过就是没见过。你们烦不烦啊?”陈向东看从上到下搜起自己身来的父亲,羞恼,“干什么呢你?干什么呢?”说着便把父亲一把推开了,陈伟明没提防,一下被推到了刘力强这边。

“哟,老伯伯,悠着点。摔了我可不负责任啊!” 刘力强冷嘲热讽。

“向东,跟妈回家吧,好不好?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你不能呆在这里,快,跟妈回去。”吴芸抓住儿子的手,哀求。

“我说了,你们好烦啊,是你们要跟我断绝关系的,现在又来求着我回去,不觉得你们好笑吗?看,人家都在看我们的笑话了。”陈向东甩开了母亲的手,指着刘力强喊。

“你,向东,你怎么能这样,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吴芸抓着儿子又打又骂,“我们到底是做错了什么,才会让你堕落成这个样子。”

“哈。哈。”刘力强拍起了掌,却被陈伟明抓了起来,“钱不在他身上,是交给你了,对不对?他用那钱给你买白粉了?”

“啊,是吗?我忘了,我想想。”刘力强故作姿态,“好象是,是给我了。”

“还给我。”

“不还。”

“你把钱还给我。”陈伟明吼。

“你别搞错了,那钱是你儿子给了我买了货的钱,我凭什么交给你?”

“你……”

一声尖叫响了起来,然后是重物倒地的声音。

尖叫是吴芸发出的,重物是陈向东。

陈向东在与母亲的争执中,不慎摔到了地上,脑袋刚好撞到了桌角,当即倒在地上不动了。

“阿芸?”

“向东?向东?” 吴芸蹲下去,伸手,想去摸儿子的脸,却又迟疑着缩了回去,浑身颤抖着,抬头,看着丈夫,眼泪一下就流了出来:“我,向东他?”

“哈,你们杀人了,你,杀死了你儿子,这下可真的有好戏看了,你等着,我报警……”

刘力强边说,边真地掏出了手机,陈伟明一眼看到了门后放着的一根铁棍,一下操了起来,冲刘力强头上一棍砸了下去。

刘力强的手机掉到了地上,人则逃进了屋里去,似乎这个时候才知道害怕:“靠,你做什么?”

陈伟明失去理智地举着铁棍又冲了上去,刘力强想躲避,一转身,棍子结实地砸在了背上,似乎打断了脊梁,他一下倒在了地上,想爬,却爬不动了,巨痛让他一时失去了声音,随即,才缓过劲,勉强翻过了身子:“你,你想干什么?”

陈伟明渐渐冷静了下来,看着屋子里的一切,手一送,铁棍掉到了地上。

“阿芸?”

“向东,向东,我们的向东没了,怎么办?”吴芸哭着,扑到了儿子身上,使劲摇着他的身子,“向东,你醒醒,别吓妈妈,快醒醒。”

10

吴芸哭得泣不成声。

陈伟明在一边陪着,手在妻子背上抚了抚,脸色阴沉。

刘老伯半天没说话,担心儿子,却问不出口。

项维也问不出口,但是,却不得不问。

“后来呢?”

“后来……”

11

陈伟明走到了妻子身边,看着儿子死灰一般的脸,许久,才看着吴芸:“阿芸,别哭了,起来,我们回家。”

“孩他爸,是我害死了向东,怎么办?”吴芸抬头,哭,“向东死了,他死了,他被我害死了。”

“不对,不是你害死他的,是他自己害死自己的,这事今天不发生,迟早有一天会发生,怨不了你,怨不了我,我们已经尽力了。得承认,这世上,就是有一种人,再怎么教,再怎么管他,他都是教不了,管不了的。”陈伟明安慰妻子,“这是意外,不是你的错,我们错就错在一直想对他好,可是,这种人,像我们儿子这种人,就算我们再对他怎么好,他也不会领情的。我们啊,现在,就当没养过这儿子,他死了,对我们来说,还是种解脱。不对吗?”

“你,你怎么这么说话呢?”

“不是吗?阿芸,我受够他了,我已经受够了,我刚才,你知道我想的是什么吗?他死了,这小子终于死了,真是,死得好。我们被他折磨了这么久,终于可以解脱了。”

“你怎么能这么说话呢?孩他爸,他是你儿子啊,他就躺在这,就……”吴芸哭着,伸手去打丈夫,被陈伟明抱在了怀里。

“我们离开这里,去找警察说清楚,不会有事的。”陈伟明松了一口气,看了一眼儿子的脸,不忍,含着泪光道。

“好啊,真是,好一对老家伙。”躺在地上的刘力强看着他们,痛得满脸大汗,却依然勉强笑着,“你们家,真是奇葩,看,一,一个,吸毒,白粉仔,一个,杀死了儿子,杀人犯,还有一个,打人,暴力狂,等警察来了,你们知道我会怎么说?我要你们不得好死。”

在丈夫怀里的吴芸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一下推开了丈夫,看到桌上的水果刀,一把抓了起来,就扑到了躺在附近的刘力强身上,一把插了进去。

正中刘力强腹部。

“你?”

“阿芸?”

“你说,我是杀人犯,那我,杀了你,杀了你,反正我也杀了我儿子了,那就再杀了你。”吴芸眼神涣散,看着刘力强,“都是你,都是你害的,那天,向东明明被我送进了学校,但是你,把他从学校里叫出来了,向东说,你说带他去玩女孩子,然后,吸了奇怪的东西。那一天,是你让他染上毒瘾的。”

“阿芸!”陈伟明一下把妻子抱了起来,放到了一边,看着血从刘力强腹部缓缓地流了出来。

刘力强恐惧地摸了摸自己的腹部,沾了一手的血,他看着陈伟明与吴芸,绝望:“救我!”

陈伟明刚想走过去,被吴芸拉住了:“别救他,我们回家。”

陈伟明看着妻子似乎失去魂魄的眼睛,不忍,再看看倒在一边的儿子,喉咙发出了古怪的声响,他红着眼睛,把儿子的尸体移动到了无法动弹的刘力强身边。

“你,想干什么?大叔,救命,我还不想死,求求你,救救我。”

陈伟明把儿子的尸体翻了个身,让他附下,随手抓起了铁棍,对准了儿子脑袋上的伤口,敲了下去。

随后,陈伟明搀扶着妻子离开了刘家。

“不,求求你,你们,救我,救救我!”

12

“你们,见死不救?”刘老伯气愤,脑袋上青筋暴凸起来。

“要说见死不救,一开始,是你,先对我们见死不救吧?” 陈伟明哽咽着说,“有多少次,我上你们刘家,找你儿子的时候,求过你?我让你劝劝你儿子,让他别做这些伤天害理的事情了?你是怎么对我们说的?”

刘老伯扎吧了下嘴,终于还是没说什么。

“你说,没有市场,就不会有这职业,你儿子只是混口饭吃,要我儿子知道你儿子做的事情是错的,绝对会避着他走的,既然我儿子有这需求,就怨不得你儿子,是吧?”陈伟明反问,“你不知道他卖的那些东西会害死人吗?你眼看着儿子做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不管,你眼看着你儿子把我儿子引向歧路不管,我们都求到你面前了,想让你睁开眼睛,看看你儿子是做了多恶劣的事情,你有听吗?有想过管管你儿子吗?没有。你这人,你明知道事实的,却无动于衷,你这不也叫做见死不救吗?”

刘老伯一跺脚,看着项维,“看,项维,这算是他们,害死了我儿子吧?他们是杀人凶手,报警,快抓他们。”

“不用你说,我们也会去投案的。”陈伟明冷冷地看着刘老伯,“我们不像你,眼看着儿子做了这么多丧尽天良的事情,也吃得下饭,睡得着觉,我们没长着你们父子的那种良心。我们的良心还是人的,所以,我们会做回人会做的事情,我们会去自首的。阿芸,我们……”

“我们一起去自首。”吴芸点头。

“不管,以后会怎样,我都会一直陪着你。”

13

“啧,晦气,遇到了两个神经病。”

出来后,临分别前,刘老伯依然满腔怒火。

“刘老伯啊,你知道吗?”项维拉开车门,刚要钻进去,又停了下来。

“什么?”

“听说,在初中,跟你儿子一起上学的时候,刘力强与陈向东都是品学兼优的学生,后来还一起考上了同一所重点高中,不同的是,陈向东的父母省吃俭用,供养儿子去了读书,而刘力强却没能去读,才成为社会上游手好闲的混混的。”

“那什么?你是指责我没让阿强读书吗?那会儿我穷,没钱,有什么办法?”刘老伯不满。

“那你是不是至少,可以告诉阿强哪些是正确的,可以做,哪些是错误的,不能做?”

“啧,老子我有说啊,说了他不听,我有什么办法?再说,有些事情,不是靠说的,还是得靠阿强自己去学的,对不对?实践过了,知道不行,他自然就学乖了,像他一开始被抓关起来了,以后学聪明了,不是就没被抓过了吗?要不是那两个神经病害死了他,我家阿强现在还活得好好的。”

项维哈哈干笑了两声,“刘老伯啊!”

“又怎么了?”

“下次你有事,你还是别找我了,找我也不会帮。”项维说完,啪地一下关上了车门,让张一平开车就走。

“哎哟,你说的是什么话?你这是歧视,知道吧,你跟其他人一样,都是歧视,什么人啊,这真是。”刘老伯追了两步,没追上,狠狠地朝地上吐了口口水,“谁稀罕再去找你,不是诅咒我出事嘛这是。”

“怎么,看你刚才一脸诚惶诚恐的样子,后悔帮那个刘老伯了吧?”张一平嘲笑。

项维苦笑,摇了摇头。

“下一次,听我的,我说别接的案子,一个也不许接。”

“是,是,都听你的。”

“为什么会怀疑与陈向东的父亲有关?”

“很简单,刘力强身上的伤口留下了袭击者的DNA,虽然与陈向东的DNA吻合,但是,并没有发现陈向东与刘力强打斗过的强力证据,而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人的DNA或许会吻合。”

“因为陈伟明是陈向东的父亲,他们的DNA当然也会吻合?”

“对,如果袭击者不是陈向东,那就只剩下一个可能性了。”

当时,袭击刘力强的人是陈伟明。

于是线索就引向了陈氏夫妇。

14

于法医听说了项维的最终调查结果,将一份鉴定报告递给了项维。

“这是,你要求我们做的二次鉴定。”

项维第一时间把那份鉴定报告拿出来,快速浏览完,长长地松了口气。

“这又是,关于哪个案子的吗?”

项维点头。

“哪一件?我听莫警官说,你也找他帮忙了?是关于一个,海外犯罪团伙的案子?跟你有关吗?”

“是的,跟我的一位朋友有关。”

“跟这位,张小娜有关?”

“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