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残局
琅琊阁的铜铃在夜风中叮咚作响时，柳听泉正用断剑挑开义庄棺木。腐臭中夹杂着龙涎香，瞎眼老仆的独臂捏着三枚铜钱，在棺盖上摆出三才阵。
“血衣楼要的是活口。“老仆突然开口，铜钱嵌入柳听泉脚下青砖，“十二连环坞的刑堂主修的是《葬花吟》剑谱。“话音未落，义庄梁柱间飘落海棠花瓣，每片都刻着细密梵文。
柳听泉挥剑斩向虚空，残剑突然被无形丝线缠住。老仆竹杖点地，二十七盏长明灯应声而灭。黑暗中传来机括转动声，整座义庄竟如魔方般翻转，露出地下甬道。石壁上《韩熙载夜宴图》的彩绘突然活过来，画中乐师拨动琴弦，音波震得柳听泉呕出血来。
“跟着琵琶声走！“老仆将他推进暗道。柳听泉踏着《霓裳羽衣曲》的节拍疾行，残剑映出壁画变化——当走到“渔阳鼙鼓动地来“时，剑尖突然刺入画中战鼓。石壁轰然洞开，月光倾泻在残碑林立的庭院。
碑文皆是历代书法名帖，却被人用剑气篡改。柳听泉抚过《九成宫醴泉铭》的裂痕，体内真气突然逆行。羊脂玉佩腾空而起，将月光折射成《修罗秘卷》的残缺章句。当他以剑代笔补全“天柱折“三字时，地底传来齿轮咬合声。
十二尊青铜人偶破土而出，手持的正是柳家书房被毁的狼毫笔。柳听泉以《多宝塔碑》笔意应战，却发现人偶使的是母亲生前常绣的湘绣针法。残剑刺穿最后尊人偶时，它胸口的璇玑穴竟掉出半枚带齿痕的银铃——与母亲棺中陪葬物完全相同。
晨雾漫过碑林时，柳听泉在《兰亭序》残碑后发现密室。铜门刻着“文宗七子“，锁孔形似青玉扳指。转动瞬间，门内飞出百枚淬毒竹简，组成《孙子兵法》杀阵。他挥剑写出“穷寇莫追“，竹简突然化作齑粉，露出供桌上的鎏金匣。
匣中《滕王阁序》长卷展开时，柳听泉浑身剧震——父亲批注的“秋水共长天“处，竟浮现出母亲年轻时的画像。画中女子手持的金错刀，与燕无归所佩一模一样。卷尾血书突然流动，汇聚成“修罗谷主墨千秋“七个篆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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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域的烈日炙烤着驼铃古道，柳听泉在商队货箱里睁开眼。三日前他在琅琊阁遭遇血衣楼伏击，醒来时已被易容成胡商，颈间拴着陨铁锁链。押送者黑袍上的血色菩提，正是西域魔教“往生殿“的标记。
驼队停在枯骨堆砌的往生城时，柳听泉看见城楼悬挂的《洛神赋图》竟是用人皮拼接而成。穿过刻满《楞严咒》的甬道，他被推进血池大殿。池中浮沉着数十具书生尸骸，每人天灵盖都插着半截判官笔。
“文宗余孽的血最养菩提。“高座上的紫袍人弹指，柳听泉腕间锁链突然收紧，“听说你能补全《修罗秘卷》？“殿柱蟠龙口中的夜明珠骤亮，照出紫袍人腰间玉佩——与他颈间玉佩合该是阴阳双鱼。
血池突然沸腾，池底升起青铜棋盘。紫袍人甩出三十二枚头骨棋子：“赢此局，还你自由。“柳听泉执起染血的“帅“字棋时，棋盘突然迸发剑气，正合《自叙帖》的狂草走势。他以残剑为笔，蘸血写下《三十六计》残章。
当“瞒天过海“四字落成，棋盘轰然炸裂。紫袍人狂笑震落梁上尘灰：“不愧是墨千秋选中的人！“突然甩出袈裟罩住柳听泉，袈裟内绣的《心经》化作千枚银针。生死关头，柳听泉忆起寒潭老者所授的“墨染千山“，剑气透体而出，银针竟在半空凝成“阿弥陀佛“四字。
往生殿突然地动山摇，燕无归的玉箫声破空而至。她青衣染血，手中金错刀挑着七颗佛首：“二十年前的债，该还了！“紫袍人撕开衣袍，胸口赫然纹着柳听泉在琅琊阁见过的星斗阵图。
混战中，柳听泉被燕无归推进暗道。密道石壁刻满梵文，每走百步就出现父亲批注过的典籍。在《道德经》“天地不仁“处，燕无归突然呕出黑血：“快走！往生殿要的是...“话未说完，暗道尽头传来木鱼声。
十八铜人阵前，柳听泉看见自己画像悬在“诛“字旗下。残剑感应到杀气，自行飞出剑鞘，在铜人身上刻出《丧乱帖》。当最后一笔“毒“字完成，铜人眼中突然流出血泪，阵列自毁。
地宫最深处，紫袍人正在血池中沐浴。池底沉着的，正是柳听泉在苍梧山见过的玄铁囚笼。当他挥剑斩断池边铁索时，池水突然化作父亲的面容：“泉儿，秘卷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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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淮河的画舫飘出《广陵散》时，柳听泉正在修补残破的焦尾琴。七日前他从往生殿地宫带出的琴腹中，藏着半卷《笑傲江湖》曲谱。每当弹到“沧海一声笑“，琴弦就会渗出朱砂，在宣纸上汇成修罗谷地图。
对岸忽然传来熟悉的箫声。柳听泉五指按弦，内力震碎窗棂。燕无归立在乌篷船头，金错刀挑着个滴血的包袱：“十二连环坞总舵的机关图，换你手中琴谱。“
刀光闪过，包袱滚出颗人头——正是往生殿紫袍人。柳听泉拨动商弦，音波掀翻乌篷船。燕无归踏浪而来，发间梨花簪射出一道银芒。残剑自动护主，击飞暗器的刹那，柳听泉看见银芒竟是半枚带齿痕的银铃。
“你果然留着这定情信物。“燕无归冷笑，袖中滑出母亲画像，“可知当年墨千秋为何选你父亲做书童？“画轴展开时，柳听泉看见画像背面题着《长恨歌》，“在天愿作比翼鸟“处盖着血衣楼主印。
画舫突然下沉，三十六柄分水刺破舱而入。柳听泉以琴为盾，七根琴弦化作《阳关三叠》剑气。燕无归金错刀劈开船板，露出水下铁索连舟——竟是十二连环坞的“锁龙阵“。
“看琴轸！“燕无归突然将画像抛入火盆。柳听泉转动焦尾琴的玉轸，琴身裂开，掉出半块虎符。水中铁索感应到虎符气息，突然缠住他的脚踝往江底拖拽。
水下龙宫般的建筑群浮现，牌匾“修罗别院“四字正是父亲笔迹。柳听泉用虎符打开青铜门，殿内悬着百幅美人图，每幅都配有《诗经》批注。当他念出“所谓伊人“时，所有画像突然转头，指尖射出金针。
燕无归挥刀斩断机关枢纽，露出密室中的水晶棺。棺中女子与母亲容貌无二，手中攥着的血书正是《修罗秘卷》总纲。柳听泉触碰血书的刹那，整座龙宫开始坍塌，水中浮现出三十年前修罗谷覆灭的幻象。
幻境里，他看见年轻的父亲抱着书箱奔逃，而追杀者袖口的金线云纹，正是如今十二连环坞的标记。当洪水淹没头顶时，燕无归将金错刀刺入自己心口：“用我的血...补全秘卷...“
柳听泉在水中以血为墨，在秘卷末尾写下“侠“字。江面突然升起赤色月光，残剑与金错刀合二为一，剑身浮现完整的云雷纹。涛声中传来苍老叹息：“文宗武脉，今日重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