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19-这是我的初吻

几天后，我跟裴煜在一起了。我所说的“在一起”，不单单指字面上的意思。而是，真的在一起。

裴煜出现的方式总是这般诡谲。那天放学后我走在路上，前一刻人还是好好的在阳光底下，这后一秒就已莫名其妙地置身于阴暗的巷弄里头了。不过这次见面，不同于以往的任何一次。裴煜一把将我摁到墙边，虽然没有怎么用力，但我却是轻易逃不走的。

他看着我，对我说了句像是在开玩笑的话：“我想你。”

可他的眼神，他看着我的眼神，就仿佛我是他相识多年却也分别了多年的旧日情人。

见我不动声色，他又说，“听说你们学校在疯传关于我和你的谣言。我不知道那谣言是谁放的。不过，既然有人这么看好我们，我们就把它变成真的。怎样？”

我嘴角向上弯起。我不知道自己看起来是不是真的在笑。我说，“好啊。”

“真的？”

我微微点头，然后问他，“你喜欢我么。”

他依然看着我，他的脸凑得很近，他嘴角的笑意似有若无。他说，“天知道，我有多喜欢你。”

他的脸离我愈来愈近。他温热而浓烈的气息不容置疑朝我扑面而来。我看不清他的样子，我只看到他眼睛里的我的样子。那个脸色苍白，面无表情，冰冷冷的女孩，像等待末日降临一般，等待着面前的黑暗逐渐将她吞噬。

裴煜朝我吻下来的时候，唐封刚好从巷口经过。多么巧啊，像是命运早就故意安排好了。他从巷口经过，夕阳将他长长的斜影投射进这阴暗的巷弄，就这样一晃而过，像时钟上一晃而过的秒针。但我的余光似乎有捕捉到，唐封那一瞬间的驻足停留。那一瞬，仿佛已是永久。然后我闭上眼睛，任凭泪水汇成汹涌河流，淹没我的眼眶，淹没我的心脏。淹没我的身体，淹没我的意志。我的灵魂。我的世界。

唯有那一个吻，仍旧在我逐渐沉没的世界之外。再不是我的世界的一部分。

裴煜问我，“你为什么哭。”

我说：“这是我的初吻。”

他似乎有些惊讶。少许，他才说，“我会对你负责的。”

“怎么负责。”

他说话的语气又温和了些，“一辈子对你好。”

我嘴角向上弯起。我不知道自己这样看起来像不像是在开心地笑。

就快要高考了。我和裴煜在一起的时机似乎刚刚好。这个节骨眼上，谁还会有心思去管谁跟谁的无聊八卦呢。就连简叮也只是借着一起上厕所的空挡才轻描淡写地问我，你真的跟那个人在一起了？

我说是。

她看着我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就那样匆匆跑回了教室。十分钟漫长而短暂的课间活动，只有我们这一层楼死寂得仿佛地狱一般。我站在走廊往下望去，那些低年级的学生们，有在走廊追逐的，望风的，谈笑打闹的，也有在操场奔跑的，游戏的，俩俩悄悄谈情说爱的。他们制造出来的所有声音，能被风带到我们高层这里来的，唯有笑声。爽朗的，无忧无虑的，银铃般的笑声。

却像是一种讽刺。

一种寒风般刺骨的嘲笑。

母亲每天早晨都为我煮好一碗面，在我起床的时候。她把它搁在饭桌上，自己却适时躲进房间里，似乎为了避免与我碰面。自从那天我说下一堆气话甩门而去之后，我和母亲之间便一直如此。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却俩俩碰不着面。她这是什么意思呢。她这是想怎么样呢。难道她真的要这么妥协吗！

早已没有了吃早餐习惯的我，却还是把温热的一碗面吃完了。还把碗筷洗好，收好。尽量让自己磨蹭多一会儿，我想等等看，看看母亲会不会从房间里出来。如果她出来，我就和她道歉。我不该这么大声跟她说话。她又没有错，她跟我一样，都是受害者，是被当垃圾抛弃的可怜虫。我可怜的母亲，她老得那么快，她活得这么卑微，她如今什么都没有了，她只有我。而我也只有她。

所以我要跟她道歉。我要让她知道我永不妥协的决心。我不会离开这座城市，我要在这里落地生根，我要让她和我一起，永远在这里快乐地相依为命下去。

让那个男人，永远成为天边一朵浮云！

爱怎样怎样！我们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可是母亲啊我亲爱的母亲，你到底在怕什么呢……

直到高考前的一个星期，母亲才终于肯大方露面。她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轻松跨过长达半个月之久的母女冷战，然后一如往常地跟我唠叨着一些琐碎的事。例如“就快高考了，学习不要太累”，“妈给你炖了鸡汤，趁热喝吧”，“考试时候放轻松就行了”……我一向没怎么进她的房间，所以我并不知道当时她已经把她所有的东西都收拾打包好了。当她跟我说着那些虽然毫无感情色彩但至少还能让我感觉到些许家的味道的唠叨叮咛时，她其实心里面早就下定了决心，要离我而去了。高考一结束，母亲便立刻不辞而别。只留下一封不算太长的信和一纸即将到期的租房合同。我面对空得只剩下肮脏灰尘的她的房间，感觉自己似乎有在笑。我是料到的。这个结局之一。所有的结局，我都曾在脑海里设想过的。

却不曾想最坏的那个结局，竟会率先成为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