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聊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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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哀牢山历险记-Ⅱ

腐叶在脚下爆开脓浆,烂泥裹着蛆虫钻进脚踝。陈蝶衣撕下衣襟浸油点燃,火光惊散蝇群,却照见泥潭里半沉的白骨——早有人被寄生虫蚀成空壳。队伍踩着他铺的碎木踉跄狂奔,身后接连响起惨叫:有人抓挠着脖颈栽倒,皮肤下凸起蚯蚓状的蠕行痕迹,转眼被沼泽吞没。

冲出沼泽的七百人还未喘息,树影间已浮起琥珀色瞳孔。

”低吼如闷雷滚过,树冠突然炸开腥风,三头半人半豹的怪物轰然落地——它们上肢如壮汉虬结,下肢却保留着豹类反曲的关节,金钱斑纹在月光下泛着铜臭般的暗金。为首的妖物咧开血盆大口,喉间滚出——嗡嗡”低吼——,后腿筋肉虬结,纵身一跃便扑倒三人!肠肚挂在树杈上晃荡。它们专掏活人钱囊!土财主尖叫着捂住褡裢,却见豹妖利爪撕开他胸襟,铜钱如血珠迸溅。更多半豹人已从潭底钻出——它们獠牙叼着溺毙者的银锭,爪尖勾着撕碎的田契,将逃窜者按在泥地里——咯吱咯吱——啃噬钱袋里的血肉。人群炸开逃窜,

藤蔓间倏然垂下惨白手臂,五指如钩扣住樵夫天灵盖。

郎君……留下陪妾身吧……

森蚺妖自树冠探出人首,竟生着张惨白妇人脸!青丝间簪着前朝凤钗,下半身却是水桶粗的蟒躯。蛇信扫过樵夫脖颈,毒牙刺入动脉的刹那,蟒躯已绞住他胸腔。喀嚓!”肋骨断裂声混着内脏挤压的闷响,樵夫眼球爆凸,口中喷出血沫。众人疯砍蛇鳞,刀刃却崩出火星。陈蝶衣将火把捅进蛇吻,妇人脸尖叫融化,但更多蛇影已从沼泽昂首——

救命!它缠住我的腰了!

惨嚎声中,队伍溃散成小股奔逃,断肢挂在藤蔓上晃荡——

傍晚时,八十人瘫倒在朽木旁。

……沙沙……枯叶下倏然窜出黑潮——子弹蚁群爬上小腿,蛰刺穿透布帛。黑潮般的蚁群钻入裤管,蛰刺如烧红的钢针扎进皮肉。肉里有针在钻!壮汉哀嚎着撕开小腿,抠出沾着神经毒素的蚂蚁尸体,……我的骨头……骨头在融化!”壮汉撕开皮肉抠挖,指甲刮出森森白骨。翻滚间压塌箭毒蛙巢穴,七彩蛙群弹射而起,七彩蛙群弹射而起,毒液溅入眼球的瞬间,人便抽搐着咽了气。陈蝶衣拽住幸存者跳进溪流,水面浮起一片彩虹色的死尸。

筏底便传来撞击。黑凯门鳄跃出水面咬住少女腰肢,拖拽时血浪翻涌。陈蝶衣将火油倾倒成隔离带,鳄群却在火光外环伺,直到木筏漂进漩涡区。鳄鱼突袭撕碎最后三只筏子,活人坠入浑浊河水,被利齿截成碎块。挣扎上岸时,血腥味引来了帕兰巨食人鱼。

……噗!噗!……帕兰巨食人鱼跃出水面,三角形利齿叼住伤者脚踝,鱼尾猛甩便扯下一整块腿肉,——**“嘶啦!腓骨连皮带肉撕下,伤者惨叫着滚进浅滩。陈蝶衣将死尸推入河中,鱼群蜂拥啃噬,白骨在浪花中浮沉。众人踩着血色泡沫逃窜,身后水面如沸油翻腾。浑浊的南恩河突现幽蓝光斑,水面下蜿蜒游过丈余长的黑影。“滋啦——!”电流炸开波纹,首当其冲的筏夫猛然僵直,手中竹篙“咔嚓”断裂——众人这才看清河底匍匐着数十条电鳗妖:它们脊背生着青铜纹路,眼窝嵌着雷击木炼成的珠子,甩尾间蓝光如蛛网蔓延。“别碰水——!”警告已迟,青年跳筏欲逃,脚尖刚触水面便被电弧缠住。他浑身抽搐着沉入河心,发丝根根竖立如刺猬,皮肤下血管暴凸成紫黑色蛛网。另一条电鳗妖趁机缠住妇人小腿,六千伏电光闪过,她惨叫都未及发出便化作焦炭,怀中婴孩坠河时激起一片嗜血的涟漪。陈蝶衣挥刀斩断缆绳,木筏顺流狂飙,身后河面蓝光暴闪如幽冥鬼火,浮尸随波逐流,每具焦尸的牙缝里都迸着细碎电火花。

突然电闪雷鸣,一声巨响,把大家震的惊慌失措,有人躲向巨树,闪电劈下时,发丝根根竖立,**“砰!”**连人带树燃成焦炭。陈蝶衣伏地爬行,见一道电光追着逃兵玉佩反光——**“不!别过来!”**那人挥舞双臂狂奔,雷火却如长鞭缠身,眨眼劈成碎块。最终十人滚落山崖时,身后林海已成火狱,焦尸如旗杆矗立在雷光中。

雨停时,陈蝶衣望向仅存的九张面孔——货郎、老石匠、厨娘、绣娘......,每个人眼里都熄了光。“「腐叶堆里忽然滚出个黄铜罗盘——正是货郎典当铺里顺来的旧物。老石匠用凿尖挑开暗格,露出内层鎏金的《鲁班营造法式》残页。众人就着月光研读,发现极乐乡楼阁竟暗合“七杀破军“阵眼。当第一道阵图在血泥上绘成时,九双手不约而同按了上去」。”极乐乡的金辉仍在云层后闪烁,像嘲弄,又像另一场吃人盛宴的开场锣。

血月浸透松针时,陈蝶衣嗅到了腐肉堆里特有的甜腥——灌木丛深处传来毒腺鼓动的嘶鸣,那是漏斗蜘蛛标记领地的信息素。十步外,渔网大小的蛛网横贯峡谷,黏着七只垂死的犀鸟、半副镶铜甲的商队马鞍,嵌金线的官靴,以及无数挂着考生腰牌的碎骨。“网丝在震颤!“货郎突然拽住陈蝶衣。地面砂砾高频抖动着,八根竹节钢鞭般的蛛腿从碾碎灌木。成年公牛体型的毒蛛碾过山径,螯牙挂着黏稠的消化液,背甲上凸起的毒瘤犹如百颗浑浊眼球。十丈外,牛身大小的巨蛛正将猎物裹成茧——真正的巨兽现身时,连见惯山魈的老石匠都倒抽冷气:毒蛛六只复眼锁住众人,螯牙喷出的不是丝,而是混着神经毒素的黏液。

“去毒箭木丛!“厨娘突然指向西南。二十米外,十多米高的滴水观音在夜风里舒展阔叶,叶脉蓄着的毒露正缓缓下坠。货郎摸出火折子点燃背囊里的硫磺粉,刺鼻浓烟瞬间激怒毒蛛。巨兽调转方向,螯牙犁开地面直扑而来。

月光漏过十米高的滴水观音林时,陈蝶衣将浸透尸油的布条缠上左臂。“我来当饵。“他迎着腥风走向蛛网,布条末端系着的铜铃叮当作响——每个铃铛都刻着落第考生的生辰。

一百米外,公牛般的毒蛛正撕扯黏在网上的武举铜牌,螯牙挂着半截官靴。货郎躲在树冠,突然抛下混着火硝的腌椒粉。爆炸的辛辣气浪刺痛蛛眼,巨兽调头扑向陈蝶衣。

“东南角!“绣娘在气根间挥动染毒的尸衣。陈蝶衣折身钻进两株滴水观音的夹缝,蛛腿擦过后背刮走半幅衣襟。巨兽撞上树干时,船型阔叶翻卷,三斤毒露浇在它嵌着“甲等“铜环的背甲上。

“还不够深!“老石匠抡锤砸向岩缝。特定频率的震波让毒蛛腹毛倒竖,六只复眼锁定陈蝶衣腰间晃动的铜铃。当它第四次被诱入滴水观音最密集处时,螯肢已缠满自行分泌的蛛丝。

厨娘突然从腐殖坑跃出,将整罐尸虫浆泼向蛛腹呼吸孔。致幻黏液渗入毒囊的刹那,巨兽陷入狂乱,螯牙竟撕开自己编织的功名网。绣娘趁机射出缠着毒芹汁的鱼线,货郎点燃最后三枚硫磺弹。最后的杀局藏在滴水观音的生存法则里——断枝喷出的乳白色修复液与蛛毒混合后,竟在蛛腿上凝出石茧。当毒蛛挣断左前腿时,陈蝶衣正引它撞向母树气根形成的天然绞索。

众人看着石化的巨蛛被自己喷出的蛛丝吊在半空。那些象征等级的铜环正在龟裂,而缠在它螯牙上的半截官靴,赫然绣着二十年前失踪的状元名讳。

厨娘瘫坐在蛛腿残骸上,颤抖着摸出半块发霉的饼子:“吃点吧,明日……”话未说完便哽咽。货郎突然扯开衣襟,露出布满毒斑的胸膛:“那畜生的毒,最多撑到子时。”他将平安符残片塞进陈蝶衣手中,“替我找到阿秀。”老石匠默默用凿子在地上刻下“生”字,火星溅在绣娘的银针上,映出她泛红的眼眶。

夜色如墨,陈蝶衣手中的火绒连擦七次未燃,只映出众人脸上的灰败。“「忽有铜壶滴漏声自地脉传来,岩壁上凸起十二时辰兽首。子时鼠目骤亮,金蟾阁匾额翻转为“育才钱庄“,算盘珠迸出童生啼哭;午时马鬃燃火,玄蛇馆化作“回春典当行“,药柜里腌着的新鲜肝脏尚在抽搐;酉时鸡冠滴血,合欢楼变作“销金快活林“,梁间垂下的热搜榜正吸食看客脑髓。老石匠的凿子突然在岩面刻出深痕——那些看似随机的伤口,连起来竟是张被折叠的黄历”」。老石匠的凿子第三次磕在同一块岩石上,火星溅在苔藓上,竟显出蜿蜒重复的纹路——正是他们三刻前见过的“路“。“是树精的'迷魂苔'。“厨娘捏碎一片苔藓,指尖染成靛蓝色。

厨娘突然解开发髻,将银簪在掌心划开血口,照着幼时见过的傩戏仪式,在额间画出狰狞的吞口纹。“傩公傩婆,借我双目!”她的瞳孔瞬间变成诡异的金色,那些迷惑人心的苔藓纹路,竟在血光中显露出真实的陷阱图腾。“我男人被山匪绑票时,见过这玩意儿,走进去的人会把自己的肠子当绳子系在树上。“她突然噤声,因为看见岩石缝隙里真的缠着半段肠子,肠衣上还粘着“束脩银“的碎银箔。货郎的钱罐磕在石头上,发出空响——不知何时,里面的银子已漏光,“货郎食指有道旧伤疤——正是当年为女儿求符时,被道观香灰烫出的'白'字痕迹“。「“这疤痕每逢月晦便隐隐发烫——当年道观老道用缅文降魔杵灼刻时曾说:「白泽遗脉,见妖则醒。」货郎祖上确系《百夷馆译语》编修,书房暗格里还锁着半部《白泽图·卷七》的缅文残卷”」。「“白”字疤痕突然蠕动,皮下浮出《白泽图·卷七》的微型山海纹。货郎忍痛撕开伤疤,露出用缅文书写的降妖口诀——货郎的声音突然变得沙哑而怪异,带着西南官话特有的卷舌音:“天苍苍,野茫茫,白泽现世镇八荒!”每念一字,他的牙龈便渗出血珠,那些缅文字符竟在空中燃烧,化作傩戏面具般的图腾。货郎突然想起,幼时祖父总在月圆之夜擦拭书房暗格里的残破卷轴,卷轴边缘绣着与平安符相同的双蝶纹。老人临终前攥着他的手,用生疏的缅语反复念叨:‘白泽遗脉,见妖则醒...’此刻伤疤下的纹路,竟与记忆中卷轴上的图腾如出一辙。原来他祖上是朝廷通译,曾参与编纂《百夷馆译语》」。「“(沼泽遇险时)货郎的钱罐摔出枚缅文铜钱,陈蝶衣追问来历,货郎含糊道:“祖上跟沐王府征麓川时得的...”」。只剩闺女的平安符在罐底晃荡。那平安符的杏黄缎面上,赫然绣着双蝶穿花图——左蝶翅隐现“癸卯“字样(陈蝶衣祖父科考年份)」。,右蝶翅暗藏“甲辰“纹路(陈蝶衣生辰干支)。符纸背面用尸血写着《孝经》残句:“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但“父母“二字已被虫蛀,化作“噬之“二字。“货郎突然嘶声道:'这是《白泽图》里说的‘噬亲蚨’!专食父母二字的怨蛊,要三代血亲俱损才会成形!'他突然抓住陈蝶衣的手腕:“你闻,有桂花味......我闺女最爱闻桂花香。蝶衣瞥见货郎怀中平安符的蝶纹,竟与自己胎记同出一辙。那符角还绣着半句谶语:'破茧焚身日,双蝶度劫时'。“陈蝶衣浑身僵住,因为他知道,这是箭毒木“美人涎“的前调。

第一声木裂响从头顶传来时,绣娘的银针已刺破掌心。她看见月光被撕裂成碎片,透过指缝,看见三丈高的树精正垂下枝桠,每根枝条都缠着历代旅人的残衣:有书生的蓝衫、商队的胡服、农妇的粗布裙。“它们在挑肥瘦。“老石匠的凿子深深扎进地面,却见土壤下全是白骨,“这树精每十年蜕皮一次,皮蜕下来就是'迷魂苔'。看这苔藓的靛色......它快饿疯了。“

老石匠攥着凿子指向东南方:“苔藓颜色浅的地方,底下该是岩石。“他转向陈蝶衣,“你带女眷走,我和货郎引开树精。“货郎的喉结滚动,摸了摸空钱罐:“我闺女的平安符......能换你们半刻钟。“绣娘突然扯断断指处的布条:“用我的血。“她将布条抛向西北方,血珠在苔藓上开出妖异的花。树精的枝桠果然转向,枝条上的“美人涎“滴在布上,瞬间冒起青烟——那布是用合欢楼的热搜榜改制,沾过“德不配位“的朱砂。

陈蝶衣扶着厨娘踉跄前行,忽觉头顶枝桠的阴影在月光下形成诡异图案——那是个“困“字。他猛地推后厨娘,自己却被枝条卷住脚踝。厨娘摸出腰间的花椒袋:“当年我男人被山匪绑在树上,就是靠这味儿逼退了狼!“花椒粒砸在树精的“美人涎“上,竟发出滋啦声响。陈蝶衣看见树精根部有处焦黑——那是前日货郎的平安符烫出的伤痕。他强忍剧痛,用鞋底蹭掉焦痕旁的苔藓,露出底下的“焚“字石刻。

另一侧,老石匠的凿子卡在树精枝条缝隙里,货郎趁机将空钱罐套在树桠上。风穿过钱罐,发出呜呜的哨声,竟与货郎闺女吹木叶的声音一模一样。鸡血藤的“手“突然松开,藤条上的“欠“字刺青渗出露珠,显形为“念“字。

“它们听得懂人话!“老石匠大笑,缺牙的嘴漏风,却笑得比哭还狠,“我凿了一辈子'正大光明',原来最亮的光是人心!“他掏出藏在凿柄的火镰,敲向货郎钱罐——罐底还沾着玄蛇馆的“驱邪散“药粉,遇火星腾起蓝焰。绣娘的银针在月光下划出弧线,每刺中一根鸡血藤的节疤,就大喊一个被解救者的名字:“王屠夫!李货郎!张秀才!“她发现,藤条听见活生生的人名时会迟疑。厨娘趁机将辣椒面撒进藤蔓的“眼睛“,那些用典当文书做的眼球遇辣汁竟融化成黑墨,在苔藓上写出“放“字。陈蝶衣抓住机会,用被缠住的腿当支点,踢向树精根部的“焚“字石刻。石屑飞溅间,树精发出闷吼,枝条上的“美人涎“如暴雨般坠落。他看见厨娘兜里掉出的“状元蹄“骨,骨头上的齿痕竟与树精的“嘴“吻合——那曾是树精吞噬的书生遗物。当树精的枝条再次卷来时,货郎突然冲向树精的“嘴“,将另一半平安符塞进它的“牙缝“。陈蝶衣听见他喊:“闺女,爹给你摘星星去了!“下一刻,树精的枝条因剧痛狂舞,竟将众人扫向岩石缝隙——那里的苔藓已被火光烧出“生“字通道。

老石匠抓住陈蝶衣的腰带,用凿子楔进岩石:“爬!“「凿柄暗槽里还藏着从魏家赌坊顺来的雷火弹——那日他在金蟾阁修葺地砖,偶然听见魏家主与人密谈:‘穷奇反噬在即,需用雷火弹镇压。’老石匠望着匾额上‘乐善好施’的鎏金大字,想起被妖物啃食的寒门学子,偷偷将炸药揣入怀中」。”“绣娘用银针勾住厨娘的围裙,几人在藤蔓的抽打下一寸寸挪动。“「银针尖端还沾着梼杌祭坛的青铜锈——半年前被囚时,她借着为明家主绣蟒袍的机会,用浸透经血的丝线在祭柱绣了整幅《山海舆地图》,那盲穴位置正是图中“常羊山“的刑天葬目处」。绣娘记得,当时明家主指着祭坛冷笑:‘这梼杌的弱点,与刑天的盲眼一样致命。’她将这句话反复默念,用针尖在祭柱隐秘处刺出三百六十个点——每个点,都是她数着呼吸记下的方位。”当他们滚出迷宫时,背后传来树精的断裂声——货郎的平安符卡在它的“喉结“处,化作一枚带血的“止“字。

陈蝶衣扶着老石匠跌出树精迷宫时,后颈的迷魂苔汁液还在灼烧皮肤。厨娘的裙角挂着半片树精残肢,那玩意儿遇光便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啸;厨娘攥着烧剩的平安符,符纸边缘渗着树精的“念“字血露;绣娘的银针上还缠着鸡血藤的神经纤维,每动一下就扯得手腕生疼。众人瘫坐在乱石滩上,听着身后迷宫里传来的最后一声木裂——那是树精被平安符卡住“喉结“的垂死挣扎。

暴雨如注的山涧,碎石在脚底打滑。老秤匠膝盖重重磕在岩角,腥甜血沫混着雨水灌进喉头。他攥着那杆灌过铅的乌木秤——往日总想着「添半两、减半斤,商贾哪能辨」,此刻却似握着烧红烙铁。雨滴砸在秤杆铜星上,恍惚映出赊粮农户颤抖的手,还有幼子因束脩不足被夫子斥逐的哭喊。身着素白襕衫的郎中踉跄跌入泥沼,腰间玉牌硌得肋骨生疼——那是富商求「延年方」时所赠。怀中泛黄药方突然在眼前翻飞:治个伤风咳嗽,竟开了八味滋补贵材;本该三钱朱砂,生生写成三两纹银。山洪轰鸣中,似又听见丧亲家属的哭喊:「十两雪花银!就换这张废纸?!」头戴儒巾的夫子死死扒住古木,指甲缝里嵌满血泥。他望着开裂的皂靴——是用书院束脩换来的绸缎所制。记忆如藤蔓疯长:学堂后门总挂着「非显贵莫入」的木牌,案头堆满家长孝敬的金锭。「有教无类」的匾额还悬在梁上,此刻却被闪电劈成碎片,露出底下斑驳的「传道解惑」旧痕。众人挤在坍塌的石桥下喘息时,

六旬老汉攥着发皱的银票——十年前在城隍庙前假摔讹来的。票角还粘着当年被讹书生的血指印,此刻正灼烧掌心。若能活着爬出这鬼地方——“老汉撕开衣襟,露出缝在内袋的银票堆,“定把黑心钱全散给苦命人!每一文都沾着当年被讹者的血汗,老房东蜷在岩缝里,五指抠进腰间那串铜钥匙。我也是从佃户熬过来的……’老房东突然喃喃自语,泪水混着血珠滴在钥匙上。‘可当我成了东家,为什么也学会了吃人?’他望着掌心‘押金不退’的咒文,想起年轻时被地主逼得跳河的父亲——原来自己早就成了当年最恨的人钥匙齿早被租户的怨气蚀得发黑,此刻随山洪轰鸣簌簌落锈——那是玄蛇馆琉璃灯照出的孽债。他想起自己曾将危房加盖三层,用发霉的梁木撑起“精装雅舍“的幌子;想起寡妇退租时,自己提着油灯一寸寸刮墙找裂缝,硬生生扣下三吊棺材本。“您看这心室夹层的租约......“虺蚺蛇的冷笑混着雨声刺入耳膜,他哆嗦着摸向心口,仿佛还能触到琉璃灯照出的千疮百孔。一枚钥匙突然崩断,豁口处渗出黑血,在石板上蜿蜒成“押金不退“的咒文。“若能活着出去......“他抓起碎石猛砸钥匙串,火星迸溅中混着哭腔,“我把宅子改成义塾!让娃娃们......“话未说完,一枚铜匙已深深扎入掌心——三十年前他用这钥匙锁过交不起租的孕妇,而那夜产婆的剪刀声与婴啼,此刻正从山洪里翻涌而来。

绣娘颤抖着拔出插在发髻的银剪刀。刀柄缠的褪色红绳,是她克扣绣坊女工月钱买的——谎称“丢了三针苏绣金线“,实则全换了给痨病丈夫抓药的龙涎香。“你们看这刃口......“她将剪刀举向闪电,刃面映出自己枯槁的脸,“我拿它绞过多少良心债?“剪刀突然坠地,刀尖精准刺穿一只毒蝎。她想起被逼自尽的绣娘春桃,那姑娘用血在嫁衣上绣的“冤“字,针法与眼前蝎尾如出一辙。“该赎罪了......“她扯断红绳系在岩角,绳结正是春桃独创的“双生结“。山风过处,红绳如招魂幡猎猎作响。

某个沙哑声音撕破死寂:「我们与那追来的山魅,有何分别?」老秤匠的乌木秤「啪」地折断,惊起几只仓皇夜枭。雨声渐歇,远处传来豺狼低嚎,却比他们内心的震颤更温柔些。

雨幕渐歇,豺狼的哀嚎在山谷回荡。绣娘攥着褪色红绳,绳结处干涸的血痕硌得掌心发疼。忽有清脆拨浪鼓声撕破死寂——是《采莲谣》的调子,却混着黏腻笑声。厨娘浑身一怔,这是女儿失踪前最爱哼的童谣。雾气如帷幕般裂开,发间缀满萤火虫的“女童”晃着蘑菇秋千,星河般的裙摆下伸出蛛腿般的触须。“阿姨,吃糖葫芦吗?”她咧嘴露出青黑牙龈,竹签上串着泛着幽蓝的骷髅头,眼窝里还嵌着未干的泪痕。树影里转出个披红袄的黄鼠狼精,戴歪的虎头帽下,满月般的面皮泛着尸斑。它迈着夸张的八字步,每走一步,五彩瘴气便从蓬松的尾巴渗出。腰间银铃摇晃,雾气中骤然浮现阖家团圆的幻象:孩子们扑进爹娘怀里,桌上糕点蒸腾的热气里,却混着腐肉的腥甜。“腰间银铃摇晃,雾气中骤然浮现阖家团圆的幻象:孩子们扑进爹娘怀里,桌上糕点蒸腾的热气里,却混着腐肉的腥甜。这正是它惯用的伎俩——用偷来的糕点作饵,以迷幻雾气为囚笼,将孩子们的心肝献给金蟾阁的蛊虫。”

厨娘突然嗅到一股熟悉的桂花香——正是女儿失踪那晚巷口的气味。这气味令她血液凝固,而眼前的妖物似乎察觉到危险,怪叫着甩头,虎头帽应声滚落……”妖物怪叫甩头,虎头帽滚落,耳后琥珀色竖瞳凶光毕露。“果然是你!“陈蝶衣目眦欲裂,玉簪裹挟着凌厉风声直取咽喉,却被绸缎马褂下的黄毛生生弹开。布料撕裂处,半片绣着并蒂莲的香囊残片飘落——正是阿巧失踪时所佩之物!”老石匠的凿子带着风雷之势砸向妖腿,黄鼠狼精喉间发出刺耳尖啸,猛地摇晃手上的摄魂铃。铃声如钢针般钻入众人耳中,厨娘太阳穴突突直跳,眼前浮现女儿惨死的幻象,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才勉强清醒。与此同时,它尾尖炸开五彩瘴气,将众人困在迷雾之中。陈蝶衣玉簪旋出青光,青光如利剑般劈开瘴气缺口。绣娘银针如流星追月,刺中命门,妖物吃痛怒吼,周身毛发炸起,趁众人不备时猛地扑向陈蝶衣,利爪瞬间撕开其肩头衣料。鲜血渗出的刹那,幸存者们高举柴刀一拥而上,寒光闪烁间,黄鼠狼精哀嚎着窜入雨幕,只留下空气中未散的腐臭味--------